顾瑞是我在大学记者团的团长,大我两届。是个集智慧、口才、幽默、单纯、知心和人缘于一身的哥们。他经常口吐经典却自己不知道。别人笑个半死,他还无所谓。但是那些决不是用下流字眼挠人胳肢窝,那是他的智慧和幽默使然。最主要的,他比较欣赏我,算是我的一个知音吧。
记得当时杀进重围进入校报记者团真是一件快乐的事,那里让我认识了好多有文采可爱的朋友。顾瑞就是其中大哥级的朋友。
那天战士高喊"排长,电话!"时我正对着灰暗的天空发呆。
我很兴奋有人给我电话了,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来。拿着话筒颤抖着一声"喂!"
"帅哥啊,你好吗?"
他的声音烧成灰我也认得。
"天啦,是你啊,你好吗?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那天你给我发了短信,我一直给你打电话,可你一直没开机,我猜想大概是你不方便用吧。你给我的这个固定的电话也好象不好打。你是不是当了官就不认识我这个老朋友了?"他调侃的一点都不让我想笑。
"哪的话,我再把谁忘了也不敢把你忘记了,只是自惭形秽,不敢外交,近友情怯啊。"我玩笑不起来,说了心理话。
他竟然也无语,沉默了片刻,他说话了:
"你告诉我,你现在开心吗?"
"……"
"我能理解你!"
我忍了一下泪水,不是我没出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没到伤心处。可我,难道我真的很伤心?
"我知道什么都瞒不了你,我不开心,一点都不……"在他面前,我没什么可掩饰的,也不用掩饰什么。
"你知道吗?我有个同学,他和你一样的个性。自由、民主、开朗、活泼、自信、热情、单纯,一切的阳光的性格都有,他也选择了部队,但是就在今年,他离开了。我听说后很惊讶,现在不是很多人都想到部队去吗?外面就业形势这么差,部队是铁饭碗,又是公务员,事情又不多。他这是何苦呢?和他聊了好多,知道了好多,所以就想到了你。我理解你,你的性格和为人。你不会欺骗,所以你注定要被骗;你不会隐瞒,所以你总是暴露在外面;你不会溜须拍马,所以你不可能顺心。"
我静静的听着,他的话象刀子一样慢慢的划开我已经变的很脆弱的心,一种血液流淌了出来,我象看着别人的血液一样看着自己的流淌。
"阿军,你知道吗?现在的社会不再是以前红红的那种。现在的部队也不是以前的单纯的部队。那个红色的年代已经过去了,我们有与当时不同的生活经历,我们的理想和要求也有了新的改变。现在不是追求官职的年代,我们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不再象以前是功名利禄的奴隶,开心快乐活出一个完整的自我才是真的。别欺骗自己我是爱国的,进了部队未必就说明你爱国,相反,不在部队并不说明你就不爱国了。爱国现在不是靠扛枪,还有很多其他的途径。你的经历奠定了你的性格和追求。"
"我这么说也不是表明我讨厌部队,相反我对军人还有很有感情的,但是你是聪明人,知道好多事不是感情能决定的。好了,现在你不必痛苦,你只要好好思考自己到底要什么,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想怎样就行了。在部队一路升上去也许不是坏事。作为好兄弟,我理解你,也尊重你的任何选择。我不想让自己的兄弟痛苦,所以我今天特地打了这个电话。"
我的胸口象有什么东西在冲撞,我深深呼吸了一下,说:
"顾哥,我最想听到的声音我今天听到了。你真的很好,你并不是象别人听到我要进部队了然后就敷衍着说什么好啊不错啊的话,只有真正的朋友才会把自己放在我的角度来思考问题。我很感激你今天给我打的电话。也许真的是上帝让我遇到了你。"
我不能思考,我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我需要冷静一下,彻底的冷静一下。
顾瑞给了我他那个同学的联系方法,然后我挂断了电话,挂断了我对未来迷茫的想象。
顾瑞的话象投如湖中的石子一样,搅乱了我的一切。我是感激他的,毕竟他在为我考虑。而且他很理解我。
军区领导来的那天天下了雨。前一天晚上班长安排我第二天到招待所去帮厨。按照惯例,外人来了,招待所都要找一些战士去帮厨,不然忙不过来。
我以为会有很多人,还需要这么多人把工作搁在一边来全力应付这酒席。由此可见吃在部队的确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我惊叹于“一席之地”这个成语,它为什么不是“一布之地”、“一板之地”呢?原来,酒席远比布啊板的重要得海了去了。确切的讲应该叫“一酒席之地”。
门岗安排了双哨,这是重要情况下才做的。在招待所路上也安排了两个人,招待所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也安排了一个人。
这一点很欣赏班长,不管事情多么复杂,人手多么紧张,他都能很好的协调起来,把工作做好。能在复杂的情况下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说明他的思维很清晰,条理很清楚。
领导的车队在高架桥上一出现,里面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向所有人通报领导车队的动态,就象国家航空测量舰关注“神舟5号”的运行情况一样。全体人员进入戒备状态,如临大敌。大家都站得笔直,希望给领导一个不错的印象,等待一个可能性太小的因为被领导看中而提拔的机会。
在院内做事的一个地方老百姓衣着简陋,战战兢兢走了过来。马上一名战士对其呵斥,“做什么?领导一会过来了,赶快离开!!”车子眼看就到了门口。
那个老百姓见识少,一下子没了主义,但是突然急中生智,亏他刚才还一副风吹了就会倒的身子骨一下子象兔子一样跳了起来,不管有没有刺,迅速跳到路边的灌木丛中去了,掩藏的滴水不漏。我想在战场上,他肯定是个优秀的保护自己消灭敌人的战士。在军事上,消灭敌人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
车队悄无声息的进了村,进了院子,进入大家的视野。每个人都把腰板挺直了,庐大携以他为核心的大队常委洋溢着春风一样迎了出来。
大家都怀着无比虔诚的心理等待着军区领导的宠幸。在庐大和一班人马的簇拥下,向机关大楼走去。
我趴在招待所的窗口目睹了眼前的一切。
早晨天刚亮的时候班长叫醒了我说,排长,你要到招待所帮厨的。
我很开心,因为小廖对我很好,我终于有足够的时候和空间来让自己开心一下,我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悲哀,如果在平时,谁会有这样的想法:到招待所帮厨竟然是给自己以足够的时候和空间来放松?
外面下着毛毛的细雨,我从窗口退了下来,走进厨房。有几个战士已经在忙呼开了,地上堆着好多的东西,生猛海鲜,家禽野兽,无所不有,都睁着不服的眼睛盯着即将宰杀它们的人类。
我拿过一些碟子碗洗了起来,周围的战士有点拘谨,心里大概在想,排长怎么过来洗盘子呢?我笑了笑说:今天我们可以偷厨房的东西吃了。他们稍微的开心了起来。
不一会有车来了,从车上下来几个沉默不言的人,看样子应该是从外面请来的厨师,因为他们不是进的客房,而是厨房。
他们一进厨房就显示了职业习惯,穿了白衣扎了围裙,一副打干一场的样子。
他们一来周围的气氛就不一样了,锅里的水开始扑哧扑哧的想,油也滋滋的冒着烟,砧板上也棒棒的热闹了起来,水龙头的水哗哗的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冰箱的门哐哐的开关着,抽油烟机霍霍的大口大口的吸着气……一切进入了战时白热化状态。
邀请来的厨师低声地左右吩咐,眼睛有神手脚伶俐,进入如同在飘忽,忽然一名厨师因为地滑摔了一下,有的人拿了洗衣粉过来,以为这样可以把地面上的油滓洗掉,那个厨师大叫,不要,这个会更滑,用盐,用盐,盐可以防滑,于是大把的盐象泥巴一样被撒满了地板,走上去果然不滑了,他们说这些都是经验啊,我那天终于也为自己学了这一手而开心。
不知道什么菜需要荷叶,于是小廖和我到营房里的池塘里采,同去的还有另外一个小战士。在路上小廖告诉我这些人还是他的老师呢,因为他曾经到市里的一个饮食学校学习过的,那些人教过他,还说邀请他们价钱很贵的,我们单位真是舍得啊。
池塘中等大小,一池的荷叶挨埃挤挤,一副田田的样子(江南语言)。
我探过身子采了一片很漂亮的荷叶,他们也采了一些,然后我们回来。
在路上,因为不小心我狠狠的摔了一跤,衣服湿了,身上划出了血,裤子上还沾了泥巴,但是我不敢回去换衣服,而且这样天气换了衣服脏衣服也没地方放,要是新衣服脏了就更糟了。
身上隐隐的疼痛让我终于难受起来,躲在卫生间我用清水擦洗着衣服,为的就是不让领导见到我说我衣冠不整,形象猥琐。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走进厨房,好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而很多事情都才开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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