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离长途客运站还有一站的距离，依依就毫不犹豫地拉我下了车。“你干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陪我到附近的大商店去，”她说，“我要为我爸爸买两盒脑白金，再给我妈妈买一套新衣服。”

我答应了。

七弯八拐地来到大百货商店，趁她替父母买礼物的时候，我到一楼玻璃柜前买下一个胭脂盒，然后郑重地交给她。她将它放在胸口捂了一阵，然后无声地放进她的小坤包。我们终于走出百货商店，她的心情似乎晴朗了一些。

“子游，你是真的爱我吗？”在徒步走向长途客运站的时候，她似乎是很不经意地问。

“我，不知道。”我望着天空喃喃地说。雨不知什么时候已停了，它是否也在预示着我们的这段感情即将结束呢？

“男人都是受下半身支配的动物，对吧？我觉得你其实一直喜欢的是我的身体。”她望着前面的路茫然地说。

“也许是，也许……”

“我们，真的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相处了一年，难道都是假的吗？”

“如果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我想了想，十分艰难地说，“请给我五年的时间，等我攒到足够的钱，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地娶你回去，让你做一个幸福的新娘。”

“五年的时光到底有多长？”

“或许并不长，但足以改变一切。要是你不能等，就赶紧找个人嫁了吧，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了你的青春……”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真的。你不能陪我一同回去，我感到很失望！”她说，口里喷出白色的雾状气流。

我想到了和依依一起走过的日子，想到了我身上穿着的热乎乎的毛衣，想到宿舍里她为我买的热水瓶、脸盆、相册，我想这辈子我是再也无法将她从我的生命里抹去了。

从此以后，我的爱情将会被彻底埋葬，这不过是一个骗人的童话。

长途客运站已经到了，原来分手竟然可以来得这样快。我们又是四目相对，我明白她眼里的幽怨。候车厅里此时想起了《童话》这首歌：

我愿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王子，

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

你要相信，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

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依依忽然忍不住一头扑到我怀里，双手狠狠地抓着我后脑勺上的头发说：“子游，我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你……”

“也许这样对你来说，更合适。”我声音沙哑地说。她头发上的、嘴里的、身上的味道，对我来说是那么的熟悉，就像我翻开一本新书就会想到它里面的油墨香味一样。

“你是个骗子、骗子……”她用小拳头捶打着我的后背，眼泪“叭嗒叭嗒”地掉了下来，像断线的珠子。

“别这样。”我用双手撑起她的脸颊，眼睛不由得红了，“如果你哪一天想我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就在老地方，没有消失。”

“快上车，快上车啦，车子要开啦！”售票员站在车门口大声喊道。

我分开她，将她的行李在司机的座位后放好，然后推着她上了车。眼睁睁看着车门合上，启动。依依扒到窗口边，哭着对我喊道：“子游，开年后，我一定会来看你的！”

“你要保重啊，回去后替我代问你爸爸妈妈一声！”我也大声喊道，高舞着手臂。

车渐渐远去，转个弯就不见了，尽头只剩下城市与天空的亲吻。天色仍然那么阴郁，大块的乌云浓烟一般翻滚而来，我感觉肠胃也跟着它在一同翻滚。我的眼泪此时再也关锁不住，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我想我是真的爱上她了，迟迟地爱上了她。风在呜咽着，车辆在呼啸着，人群在吵嚷着……

“依依，请原谅我！”我在心底默默地说。

我想我并不是不很伤心，只是我根本就不知道。或者说，是因为漫天的忧伤浸泡了我，就像被酒浸泡后的那种麻木的感觉。前面的路就在前面，走下去也只能永远走下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