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黄庭坚有《东坡先生真赞》:“东坡之酒,赤壁之笛,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东坡也认为:“街谈市语,皆可入诗,但要人熔化耳。”东坡被贬黄州时就曾作《肉食歌》:“黄州好猪肉,价贱如粪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慢着火,少著水,火候足时他自美。每日起来打一碗,饱得自家君莫管。”说的就是我们今天所称的“东坡肘子肉”。东坡入厨亦风雅,尽用俗语趣味生。
宋代宋杨万里有首《竹枝歌》:“吴侬一队好儿郎,只要船行不要忙。着力大家一起拽,前头管取到丹阳。”一群架船艄公齐心协力,船行如飞的场景如在眼前,俗语入诗亦增添不少情趣。
清代赵翼有《读书所见》:“矮人看戏归,自谓看仔细;楼上人闻之,不觉笑喷鼻。”用极其通俗的语言,讽刺了那些见识短浅而又无自知之明的人。
相传清代有一老秀才年关到庙里躲债,信口吟诗:“柴米油盐酱醋茶,无钱去买又无赊。思量只好将身卖,问遍长沙不要爷。”(赊、爷,要按当地土语读“shā”、和“yá”才合辙。)真是辛酸的调侃,含泪的幽默!
刘禹锡写的“踏歌词”、“竹枝词”之所以脍炙人口,就是因为它们虽较少修饰,却质朴清纯。如“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通俗中诗趣盎然,极富美感!
可见,俗语入诗,只要熔化自然,俗中能不失风雅,一样可以做到有理,有趣,有情,有美感。而古代有些民间相传的楹联不仅“俗”,还含有嬉笑怒骂的情绪。但嬉笑怒骂中却尽显作者的智慧,令读者或笑或叹或沉思。
相传于谦幼时曾把头发梳成双髻,一个僧人见了,戏弄道:“牛头喜得生龙角”,于谦当即对曰:“狗嘴何曾出像牙”。僧人真是自取其辱!
明翰林学士谢缙家对门的曹尚书见他六七岁能吟诗作对,叫他来府上相见,当他来到曹府见中门不开,说:“中门未开,非迎客之理。”曹尚书便出上联:“小犬无知嫌路窄”。谢缙不慌不忙,对曰:“大鹏展翅恨天低”。曹尚书连称“奇才”,出门迎接。曹尚书开门见谢缙身穿绿衣,个子矮小,遂挖苦道:“出水蛤蟆穿绿袄。”谢缙见尚书身着红袍,老态龙钟,便以“落汤螃蟹着红袍”相讥。
明末大臣洪承畴,素以忠节自命,特意在厅堂正中自书一联:“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后来,他在松山被俘,屈膝降清失节,时人即在他的对联末尾分别加上“矣”“乎”二字,遂成“君恩深似海矣!臣节重如山乎?”于调侃中表达了对他极大的讽刺与鄙视。
清代,私塾石先生见纪昀挖墙洞养家雀,便将家雀摔死放回洞中,并在墙上戏书:“细羽家禽砖后死。”纪昀明知是石先生所为,却在墙上写道“粗毛野兽石先生。”石先生大怒责问纪昀为何辱骂老师。纪昀说:“按先生上联对之。有细必有粗,有羽必有毛,有家必有野,有禽必有兽,有砖必有石,有后必有先,有死必有生啊。”真不愧是铁齿铜牙!先生有劣行在先,怎么好去责怪学生?何况是如此机智的学生!
中华诗文源远流长,精雕细琢、巧夺天工、高雅脱俗者自不必说。而如以上所举俗话俚语入诗,嬉笑怒骂成文的亦数不胜数。它们一样值得我们去赏析和品味,也一样值得我们去学习和借鉴。俗话俚语也好,嬉笑怒骂也罢,只有用正气和智慧去“熔化”方能不失风雅和情趣。否则就会落入“天增岁月妈增寿,春满乾坤爹满门”的粗俗而又可笑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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