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回家归校的堂妹给我打来电话,以告知家里的近况。她说:新房子已经落成,基本竣工;由于农忙季节,找不到帮施工的人,所以挡墙没有做好,现在暂停下来。大伯他们利用农事之余,自己搬搬石头,砌一部分墙……。听后堂妹的叙说,我的心已楚楚发痛,无力的泪水情不自禁的簌簌下落;模糊的泪眼中,我依稀的看到父母拖着伛偻的身躯在工地上吃力地搬运石头的蹒跚身影。
在父母颠沛的一生中,多多少少已经建了四次房子了。
父亲兄弟多,而祖父创下的产业十分微薄,到分爨时,每一口锅,每一个碗,父母都须得自力更生;更为甚者,祖父营建下的小小的家,已不能再容纳更多的人口。于是父母当务之急的是建造一所属于自己的房子。没有资金,他们便自己到山上砍伐木料,割来茅草,盖上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第一个房子。房子虽然鄙陋不堪,每当风吹起,茅草瑟瑟作响,灰尘纷纷落下,可谓风声雨声声声如耳了。但他们毕竟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可以在粗陋的屋内精心营造一家人天伦之温馨。这种朴实的幸福感只有父母当时的心境才能体会得到。
然而,这种朴实的幸福生活并未能延续多长。三年后,茅屋不幸在一场大风中被吹得烟灭灰飞,一家人再次面临着无家可归的境况。时恰村小组要转卖原用作公社粮仓的老房,价钱600元人民币。走投无路的父母,决定先向农村信用社贷款,把房子买下来,以后再逐年清还贷款。几经周折,房子终于被买了下来。这是座土墙坯房,门前有宽阔的庭院;屋内虽宽畅,但光线已被墩厚的墙壁所截断,显得很昏暗,唯屋顶安置的几块玻璃瓦片,阳光好象找到了发泄的借口,疯狂地往屋里射进来,在暗黑的屋里显得特别的耀眼,特别的醒目。但无论怎么说,比起先前的茅屋,这座房子的条件就显得优越多了。也是在这间屋里,我愉快地度完了童年生活。
此后的日子,就是在漫漫的还债中度过。八十年代,几百元钱对于农村的一个农民家庭来说,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但父母省吃俭用,日积月累逐年地连本带息还清了债务。至今,我仍清晰的记得每当信用社人员到家追债的情景;那时,父亲总是拿出一沓平时省得不能再省的整齐的零钱交给信用社,尔后小心翼翼地把信用社开给的收据单收藏起来。
生活的艰辛没有让父母的性格变的暴躁,他们对我们兄弟从没有过怠慢,而是倍爱有加。当夜幕渐渐的笼罩着大地,父亲便把煤油灯点下来,在饭桌上铺上一张薄膜,搬来板凳,等这一切都布置好了,便吩咐我到桌边开始温习功课;父亲却陪坐于一边,遇到我不理解的地方,便耐心地给我讲解。母亲也坐在另一边做针线,而顽皮的弟弟常常跟母亲捣乱,偶尔引出母亲阵阵的唠叨。回想这些往事,虽然日子过得清苦,却让我感到无限的温暖和丝丝的甜意。
这样 ,我们在第二个房子度过了十年。由于房屋年代久远,土墙松散,房木断碣,人居屋内,不免心里戚戚惴惴。遇到雨天,为防雨水漫进墙角,蚀倒房子,母亲就披着雨衣,戴着草帽,拿着铲子,冒着如注的雨水,忙碌地疏通水道;雨过后,母亲总是拖着一身落汤鸡般的身躯进屋。
第三座房屋是座半地楼的木屋。盖好后,父亲常常对我们感叹地说:“这可能是我这辈子中建造的最后一座房子了,以后要新建,那也是你们的事了,我可不管啦;一来没有能力,再说年纪也不允许罗。”的确,第三座房子很牢固,所用的木料都是上好的,如果不是时代的发展和变化,或许父母便可以安心地住上一辈子。但事实证明,这座房子并非是父母建造的最后一座。
第三座房子刚刚落成不久,村里有些人家已经开始盖上红砖平房,舒适得让人垂涎。当初父母并不怎样的羡慕——经过太多的苦难,从白手起家到现在可以有个“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房子,这对他们已经是很满足的了。但等到村里大部分人家都建上平房后,父母当初安分守己的心已经变得动摇不定了。于是他们又开始打砖,烧砖……经过多年的筹备,于今年,第四座房子在父母无限的执着和艰辛中开始建造。
当我们兄弟还幼小时,建房可以说是父母的责任;但如今我们兄弟已经长大成人,盖房子本该只属于我们兄弟的事,谁知,最终肩挑这重担的仍是劳苦一辈子的父母,而且我们兄弟一丁点力都不能帮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母劳苦,这使我感到无限的惭愧和内疚。
顾念父母平生走过的日子,大半辈子都衣着土布的褴褛衣裳,吃着粗粮米饭,在日子的隧道上坎坎坷坷,曲曲折折地奋斗,从无房子,建房子到把房子不断的完善和理想化,每一座房子,都无不凝结着父母一生的心血和汗水。抑或,父母已经忘却了建房的艰辛,在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平凡而伟大的信念——营造一个充满欢愉的温馨的家。
我亲爱的父母,当你们回首往事的时候,清晰地翻阅你们建房的历史,你们是否会蓦然发现自己走过的路却是如此的难以言表却又何等的辉煌!
在远地他乡求学的我,只期盼在飞梭的时光中,早日学有所成,待毕业后能有多一些时间,常回家看看。到那时,或许,家会真的变得愈加的温馨吧。
但愿如此。
本文已被编辑[冰雪落樱]于2005-9-8 22:00:06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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