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汉春从金保国那里得到各种建筑材料的大致价格那是他进货回来以后的事。
在乡下,农闲的时候要是没什么事做,人们便常常串门逛悠,打牌的打牌,下棋的下棋,倒也悠闲。乡下就是这样,农忙的时候可以把人累得半死,农闲的时候就没什么事情可以做。秋种还好等一段时间开始,所以这些天就也没什么农活。
金保国照例每天来陆汉春家小卖部买烟。他是三十七八的人,跟着薛明义也干了几年了,做的都是砌墙、粉刷、装修一类的活计。虽然没有小工那么辛苦但是有时为了赶工期常常是起早贪黑的在钢管架上忙活,所以金保国看起来特别的黑,胳膊也特别的粗壮,跟他不太高的个头有一点不相协调。
陆汉春礼节性的给金保国发了一只烟,金保国正准备拆开自己刚买的烟见陆汉春给发烟就接过烟把自己的放在兜里,他认为他常常照顾陆汉春家的生意抽支烟是理所当然的。
“这几天没有活啊?”陆汉春抽了一口烟,坐在门边的青石板上说。
“求,这几天没活,到了冬天可能李家湾四娃家要修房哩。你不是要再修个二层吗?咋还不开始?” 金保国也坐在了那块光滑的青石板上。青石板是陆汉春从河坝里拉回来的,夏天坐上去特别凉快,所以就放在门边上当板凳用,时间长了,那块青石板被磨的闪亮。
“上次找薛明义说过了,准备八月十五以后开始,不过现在材料还没有买,这个时候的价钱咋样,你知道不?”陆汉春问道。
“反正现在砖,沙石的价钱都涨了点,水泥好象还是原来那个价。” 金保国说着,一副很了解的样子。他的确很了解,长年累月的跟水泥沙浆打交道对于这些东西的价格虽然谈不上了如指掌,也比别人了解许多。
“砖是一毛几?”陆汉春问道。
“县砖厂的是一毛五,大安镇砖厂的是一毛七。” 金保国说道。他们说的价格都是一页砖的单价,盖一栋房子差不多也要几万砖哩。
“哦,那差不了多少嘛,都说大安镇的砖要比县上砖厂的要结实,是不是?”陆汉春继续问道。
“恩,人家大安镇的砖就是要好一些,泥巴细,烧出的砖平整,不像县砖厂的有的冒出很大的疙瘩,我们砌墙都不好砌。” 金保国说道:“你要买还是买大安砖厂的。”
“是要贵一点哩。”陆汉春一边抽着烟一边说着心里好象在计算两种砖的差价。
“求,你们家又不是没钱,要买就买好的——哦,走了,回去把菜园子里的草还得锄一下。” 金保国说着起身便走。
“求,你就是个钱串串,只知道挣钱不知道歇。”陆汉春说道:“再耍一会?”
“卖白菜萝卜种哦!胡萝卜种哦!”巷子里传来一个老汉叫卖的声音,苍老却很硬朗。
“你不是要买萝卜种嘛,那个老汉来了。”陆汉春对在屋里打毛衣的媳妇说。
“来了哈?哪里呢?”柳玉兰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出来。
“是不是胡家渡那个姓胡的老汉?” 金保国听见叫卖声便停下来问陆汉春。
“每年卖白菜萝卜种的除了他还有谁?”陆汉春说道。
“哎哟,那就是了,我去年买的他的萝卜种没有出苗,害死我了,后来重新上黄沙去买了几两。” 金保国说着,仿佛对去年的事情记得很清的样子。
“人家现在来了,你让他给你赔偿嘛?”柳玉兰笑着对金保国说。
说话的时候胡老汉挑着两个小筐子已经走进了。他是一个高瘦的老汉,花白胡子,头发也有一些苍白,脸上的皱纹很深,像刀刻了一样,身子有一些弯——就像他的那根扁担。胡老汉每年都会在附近几个村子卖点东西。夏天的时候就卖些葱,韭菜之类的作料,秋天卖些萝卜白菜种之类的东西。因为秋收之后,人们地里除了种上油菜、小麦这些粮食作物以外还需要在自家自留园子里种些萝卜白菜之类的家常蔬菜,为着冬天有菜吃,吃不完的就喂猪。
“萝卜种咋卖哩?”柳玉兰问道。
胡老汉放下筐子,把两个小尼龙口袋打开,把扁担往路边一横便坐了下来,他大概已经走累了。
“萝卜种四毛一两,白菜三毛。胡萝卜八毛。”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烟斗擦着火柴点了,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烟斗大概有二十厘米长,烟斗和烟嘴是铜质的,中间用打通了关节的竹子续了起来。村里上了年纪的老汉们都用这种烟斗,陆汉春的大大陆军也用这种烟斗。他们不抽那种过滤嘴的香烟,嫌没劲,他们抽的都是自己家地边上种的烟叶,等烟叶长好后割了挂在屋檐下晒干,需要抽的时候就装一烟袋铰碎的烟叶慢慢的抽。
胡老汉的烟斗很黑,一看就知道是抽了好多年烟的。在烟斗里有多年沉积的的烟锈,散发出浓浓气味来。虽然这烟锈的味道很浓很难闻但是它有一个特别的功效就是用来对付蚂蝗。春天插秧的时候水田里常常有各种各样的蚂蝗悄悄的爬在人们的腿上脚上吸血吃,刚开始并没有什么感觉,等到觉察到疼的时候它们的头几乎已经钻进肉里面去很难扯出来。这个时候只要用一点点烟锈抹在蚂蝗身上它们就会马上屈服,从腿上脚上掉下来,不一会就死掉。
一会的工夫胡老汉的筐子周围已经围上几个人,庄恬拉着儿子的手也来看。他们之中当然有需要买的,也有只看不买的,也有既不看也不买的——只图人多在一起热闹,因为在家实在闲的没事可做。农闲时候的天气仿佛特别长,人们都希望这时间早点过去,不然真的不习惯呆在家里无所事事。
“哎哟,胡萝卜八毛哩啊?”马玉章媳妇走近抓了一把胡萝卜种看看说,语气里明显的觉得贵。
“恩,就是八毛。”胡老汉说道。
“少了卖吧?”柳玉兰问道:“便宜点我们再买点萝卜种。”
“总共才几毛钱的东西还少价,你称二两种个几分地都要不完。”胡老汉说道。
“那老胡萝卜种多钱?”马安也走过来,拉住庄恬的胳膊笑着问道。他知道胡老汉姓胡就故意打趣的说。
“我这都是老的。”胡老汉很认真的说道。
“哈哈。哈哈。”众人都不由得笑出了声,胡老汉不明白众人为什么笑,觉得优点诧异。
“他们说你脑壳长的像个胡萝卜。”柳玉兰笑着给解释说。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知道开我老汉的玩笑——买不买?不买我走了。”胡老汉也笑着说。
“买.”柳玉兰斩钉截铁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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