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的,走进一座小苗圃。圃内,奇花异草,缤缤纷纷:妙香玉烟,缭缭绕绕。突然,一股幽幽的,但又毫不间歇的新香,仿佛还带着清晨露水的味道,又或是带着昨夜微凉还暖的温馨,拔开纷纷扰扰的众香,扑进我的鼻里,扑进我的思想,扑进我的回忆!
是桂花!我几乎毫不犹豫地确认下来,于是循香而寻。几拐几折,一株银桂俏然而立于我面前。花如轻云之夜的星星,闪烁其间;香从其中而出,就似那微弱星光,袅袅依依,又坚定不移的四散而去。我的眼睛瞬间潮润了。
桂花,是木犀类乔木和灌木的总称。俗称的桂花四季常绿,碎小的花则一簇一簇地挤着开放。有开淡黄色花的,叫丹桂,又称金桂;有开白色花的,称银桂。还有一种四季桂,可惜我没有见识过。
这是我生命中一种极其重要的花。在我前二十年的生活里,她总是如约而来在我的每一个中秋。
小时,家门前有几株小银桂。夏秋的夜晚,全家人都会在树边的竹床上纳凉,吴刚月上斧桂的故事就从父亲的嘴里飘出,伴着桂花的幽香,飘进了我的心里。
读书时,学校大门内侧两旁的花园里,一边有一株极大的丹桂。每到中秋前,桂花就开了。而桂香就弥漫了整个校园,无论哪个角落,都被笼罩其间。仿佛那时,我每认识的一个字,每做的一道题,每读的一篇文章,都浸润着幽幽的花香。我时常惊讶,这么两棵树,这么些星星点点的小花,怎么就能占领若大的校园!要知道,我们的学校可不是几幢房子、一块操场那么点地方,而是一个占地几百亩的大学校呀!我由此认识到,强大与弱小,有时并不是在眼睛里的。
后来,背井离乡,到了那美丽的杭州城,一隹就是几年,但我仍没有脱离桂花的香罩。去灵隐的路上,那号称“十里桂海”的地方,让初次到达的我兴奋不己。而且,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湖边,巷尾,城中公园里,都有桂花伫立着。我一直不能完全明白,当初杭城选市花,为什么没有选取桂花,却选了玉兰。也许,春寒料峭,玉兰不带绿叶独上枝头傲立的品性,更能代表杭城优美、出众的品质吧!但桂花那纳美于香,出香于人,渺渺幽幽,飞扬但不张扬的坚定,与缭绕中秋,祝福团圆的善良之心,不也是值得倾爱的吗!
犹其到了花开时节,每个早晨,都会有许许多多的中年妇女,或是十六、七岁的少女,把清晨从树上折下的桂花,用小红绳扎成一小把一小把的,提篮沿街叫售。人们或踮着足停下自行车,或从拥挤的公交车上下来,或把右手买菜的篮子交到左手,或将手里的油条叨到嘴里,有心而又随意地挑上一把,买了而去。于是,那花香又从花园街头,飘进了人们的衣兜,飘进了人们封密的家门,飘进了电梯、写字楼;飘进了喧闹的市场、熙熙攘攘的超市;飘进了众香纷纭的舞厅、歌厅、卡拉ok包厢;飘进了股市、经理总裁的办公室;还有金钱玎珰的银行、保险公司———于是,整个杭城,都沐浴在这幽幽的花香里。要知道,在杭城,花是极受爱护的,几乎所有的花,都不会被任意攀折。就如那玉兰,绝美于初春,自由地凋零!唯独这桂花,却是政府屡禁而不绝于市,实在特殊!或许,玉兰是市政府的花,而这桂花,却是老百姓的花吧。
那个中秋,品着月饼,荡舟西湖,花香环绕,我兴致极高。直到深夜,一个月在中天,十六个月在水中,周围的喧笑仿佛被夜色隔远,我突然被一股无力的力量击倒。我那股强大的闯天下、挣大钱的欲望,突然间变得渺小起来。而那原本弱小,但一直未泯的思乡就膨胀开来,与那依依的花香一道,抽走了我的灵魂!原来,强大与弱小,有时并不在心里,而是在我的生命里的。
但人生有时就是那样迷惑。花香退去,我的欲望重新强大。我继续奔波于外,极少地回家,只是学会了在每年中秋打个电话。又后十年,远离在家的千里之外,拼命地挣扎,绝望地奔走,不仅忘记了家中的亲人,不仅消褪了桂香的颜色,甚至连中秋节也成了我烦恼月饼的理由。我似乎真的成了一个无魂的野鬼,飘零的破帆!
就在这个上午,我再次见到了久别的桂花,心里的防线彻底溃塌。我突然觉得,这株银桂,就是一个等待己久的召唤,一句源于家乡问侯,那么亲切!那么亲切!
是啊!又到桂花香飘荡时。
本文已被编辑[书剑浪子]于2005-9-9 11:54:11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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