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第二天阴阴的下起雨来,他们打算不走了。
“歇上一天也好,反正就要到了。”德五说,德五的声音很虚弱。
邓无望着黑呜呜的天空不作声,直到德五故意在他面前第三回跺着脚走过的时候,才垂下眼皮说:“昨晚乌鸦叫的很惨,恐怕有些不吉利。”
“你害怕你先走,说不定三槐他们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等你呐。”德五鼓动他说。
邓文脸上的抽动了一下。他看了女人一眼。两人对在一起的目光有些不可思议的相通,湿湿的让人怜惜。
德五用力咳嗽了一声。
一股风吹过来,撩起的小股灰尘在地面上无声的打着旋。邓文也大声的咳嗽了一声。然后就是一阵雷声。
大雨如注。地上积水横流。
“邓文你和我说句话。”德五无聊的喊着。
“老子去看看马。”德五又说。
德五踏着雨水,大步走了出去。雨哗哗的下着,用力的打在光秃秃的石头上,很像一种咬牙切齿的声音。风呼呼的吹在脸上,如剃头刀一样将他的脸刮得生疼。四处白蒙蒙的一片,除了雨水,什么东西也没有。德五肚子隐隐作痛,为了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他四处张望,并用力的跑了起来。
雨渐渐小多了。天色依然灰黑。
女人坐在最里面,黑洞洞的看不清楚她在摸摸索索干什么。邓文蹲在另一边的角落里,眼睛呆呆瞅着远处。他又想起了德五关于狐狸精的那些话。邓文当然没有看见过任何一个孤狸精的半点儿踪影,但他听很多的人都说起过,说好心的狐狸精常常化作一个美丽的女人与那些年轻力壮的年轻人睡觉。她们常常是在一些隐晦的日子里,变成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悄悄地行走在荒野或是进出于那些破败的院落。到天色大亮的时候就一转眼便闪烁不见了。
邓文觉得自己的心事皱皱巴巴的,他开始不时抬头看看女人。在他几乎睡着了的时候,他听见一个细细的声音叫他。
“邓文。”女人在幽暗深处叫着。邓文大张着嘴,动了一下身子。
“三槐的婆娘的死了,是不是你干的?”女人说。
“那我要怎么谢谢你呢?”女人说。
邓文听不懂女人的话。
“你知道我最恨的人是谁吗?我最恨的就是东华和所有和他有关系的女人,特别是为他怀了儿子的女人。”女人说。
“我从来都没有替东华好好生过儿子。想都没有想过。我所生养过的都是二老爷给的。我们都恨东华。东华为了娶到准备和二老爷独子成亲的我,就伙同他爹把二老爷的儿子推进河里淹死,接着明抢了我,我们要他家断子绝孙,我不骗你。”女人说。
邓文的脸色剧烈地变化着。
“猪狗!”邓文突然跳了起来。他脸上的肉突突跳着。
“我操你们所有人!”邓文突然觉得自己很不值。
邓文朝黑影扑过去,狠狠的抓着女人的肩膀。女人的眼睛睁得老大,亮亮的有些泪水。邓文心里念头一转,他的手轻下来,甚至有些温柔了。
女人迎着邓文的目光。邓文看到女人紧绷绷鼓起的胸部,心思就开始一点一点变化着,膨胀着。他忘记了自己是谁。不知怎么的,他把女人扳倒了。
后来,他们的身子都软了,不再扭动。
“你娶了我。我跟你走,远远的走。”女人说。
邓文不说话。然后他想起德五曾经说过的话。他喘着气爬起身。他急着要找到德五,让他明白谁才是真正捏过狐狸精大腿、知道女人闻起来是什么味道的人。
邓文急匆匆的晚外走。
“我知道你不会娶我。”女人说。她坐起来,细心的收拾着。
“我再也见不着你了。”女人说。
邓文快步走出门,见德五眼睛直勾勾的对着他,正一步步往后退着走。
“德五,你听我说……”邓文说。
德五背着手,继续不出声的往后退。
邓文奇怪的伸着头往前探,脚步不知不觉随着德五的晃动跟了上去。德五等邓文跟到山路的拐弯处,猛然站住脚步,发疯一样扑上来,扑向邓文。
他骑在邓文身上,亮出手里紧紧攥着的青石条,劈头盖脸的照着邓文的脑袋就砸。邓文哼哼了两声,手臂像开玩笑似的在德五的脸上拍了几下,他的脑袋开始红红白白的流出一些东西来。他没声息了。
“邓文你起来。”德五说。
邓文不动。
“我要好好的打你一顿。”德五说。
德五不停手的继续猛砸邓文摸过女人的两只手掌,直到它们深深陷入泥泞为止。
“我要打你。你让我打。”德五气喘吁吁的说。
他最后用力对着邓文不知羞耻的、岔的很开的裤裆中间又砸了几下。后来,他放下了手中的石头。他在邓文身边走来走去。他很激动。他恨恨的说着话。
“你这个只会钻洞的土老鼠。”他说,“你敢睡这个女人。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么?就算你不怕东华,那还有我呢,她是你能睡的么?你用你不知羞耻的脑子好好想一想,你能睡哪一个女人?你偏偏要睡了她……”
浑身湿漉漉的德五一步一滑的走了回去,山洞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为什么会这样?德五怎么也不明白。可人又到哪里去了?德五还是不知道。德五感到所有的希望都没有了。他痛不欲生,腿一软,叠坐在地上,低声抽泣起来。
第二天,德五孤独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十六
东华是一个人先回到家里的,踏上熟悉的土地,他一下子精神百倍,两眼烁烁有光。悄无声息的避开像走亲戚串门一样在街巷上晃荡的人影,远远绕过吃饱了五谷杂粮的笑声。他钻进了德五婆娘的被窝。
狠劲折腾了一番后,东华跳起身来,响亮的扇了德五婆娘两个嘴巴,然后扬长而去。他的事情很多,甩了两巴掌,算是对得起三槐的女人了。
东华真是很忙的人,他不停的走着,不停的在一些屋子里进进出出,很快亮晶晶的汗水浸透了他骡马一样壮实的身躯。他沿着熟悉的路线走着,他停不下来,因为他有他的活法。
那天,二老爷抽完旱烟,正站在屋前看太阳,手里端着一杯茶。他和往常一样在大脑里忙碌着,并等着吃饭。
他的房子是在最高的地方,可是不大。一条大路从他脚下伸出来,一直伸到远处。二老爷习惯的望了一眼东华家的大屋子,习惯的又哼了一声。然后,他就看见东华那张亮晃晃的大脸。二老爷仿佛听到那一脸汗水在吱吱的往外冒。
二老爷看见东华在远处朝他点点头,接着开始移动身子走过来。他眼睁睁盯着这个一脸阳光的汉子那矫健的步履。近来,这个人成了二老爷的一桩心事,使他心绪不安,常常失眠。
“德五呢?”二老爷说。
“快回来了。”东华笑嘻嘻的说。
“你倒是跑的挺快的。”二老爷说。
“德五在半道上迷恋上狐狸精,他不想回来了,托我朝前回来给家里说一声。”东华大声的说。
二老爷闭上了眼睛。
两人隔着一条街,一时间都觉得无话可说。
一个人跛着一条腿,突然从拐角处飞快的跑了出来,身子高高矮矮的左右抖动着,像戏耍的猴子一样。那个人看见二老爷面如沉水的瞪着他,拼命想收住脚步,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哈!”东华笑了一下。
“哼。”二老爷说。
那人更慌张了,筛糠一样慢慢爬起来。然后勉强朝二老爷笑一下,又折过身,撒腿跑了。谁知道他忙着干什么呢?人有时候就会这样。
“你路上见到三槐了吗?”
“三槐?不知道。”东华说。
“你们不都是去灵山了吗?”二老爷失望的又问了一句。
东华突然皱着脸,仰面对着太阳,使劲的抽动着鼻子,直到又猛地弯下腰响亮的打了一串的喷嚏,才淌着泪花感到好受多了。
“三槐呢?”他听见二老爷追问了一句。
“三槐又不是我爹,我凭什么要看见他。何况也许他就没有去灵山,你说是不是?”东华说。
东华气鼓鼓的折身走了。二老爷痛苦地扭动着脖子,一脸失望。这个表情东华没有看见,他低着头拐进自己家的巷口。这时候,正好是赵安从东华家墙上爬下来的时候。
东华一眼就看出看见迎面悄步走来的赵安怀里,鼓鼓囊囊的塞着一个口袋。看见东华,赵安木木嘟着的脸上,勉强绽开一付怪笑,说:
“东华,你女人死了么?你怎么快就会来了?”
东华不理他,一把扯过赵安怀里的口袋,把里面的东西哗啦一声全部倒在地上,眼睛毒毒的盯着赵安。
“和你闹着玩的,闹着玩哩!你可不能当真。”赵安说。
东华晃动着肩膀,哈了一口气。赵安后退一步,又朝东华的脸上看了一眼。
“没事和你闹着玩呢。”赵安虚虚的说。
东华冲了几步,觉得两腿有些发软,就站住身子,努力作出一付狰狞的样子,用毒毒的眼光对着赵安。
“我操你妈,是不是?说!”东华冲着赵安大吼了一声。
“是。”赵安说。
“声音再大一点,你爹我老了!”东华吼道。
“是!”赵安的眼眶里涌满了泪水。
“有时间老子整死你。”东华说。
“应该的,应该的。”赵安后退着说。
“滚,还不滚!”东华说。
“听见啰。”赵安越退越远,回头说,“这不正滚吗?欺负老实人哟。”
空空的巷子里,平滑如水的风从东华的肩膀上呼啸而过。想到赵安也敢走进自己家的院子,站在院门边的东华茫然若失,神态如同一个麦草编扎成的草人。到了夕阳西下,东华越发觉得身子松松垮垮的了,一迈步走路来就感到要散了架的模样。
良久,东华对着外面又吼了一声:“到处都是想占我便宜的老实人,毬!”
(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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