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了房间,她又继续到了被窝里。
电脑没有关,桌面上是她没有写完的文章,《假如我死了》,她说死没有什么好怕的,那是每个人的宿命,不用去想太多。
他看得有点郁闷。好好的一个人干么写这么无聊的话题,他问。
没什么东西写,又怕停下来就不能继续写了,所以乱找个话题写。
你不忌讳死?
忌讳?死有那么好忌讳吗?
人都是很忌讳这个字眼的啊。
但是我不忌讳提到它,它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更平常。
他说不要聊死啊生的,然后就告诉了她强去了上海。
她很平淡地说了声,哦,知道了,他没有叫我送他,他什么时候走都没说。
他说,他不想看到和你离开的场景,他怕控制不了伤痛。
她就大笑,说,这个世界真怪!
他点上烟,味道很浓,被呛了一下。他想到了小时候抽“壮丽”香烟的情景,一天抽了一包。
抽到一半的时候,他说,ami,做我女朋友,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她用被子盖住头,然后又探出来。
心里话?她笑着说。
是。他说。
你不用这么做的,我能照顾自己,我说过不用你负责任的。她回答。
我知道,但是我想照顾你。
可怜吧?
不是,我有这样的想法。
你真的爱我吗?不是,或者你爱我,但是我不想爱。
为什么?
爱是需要两个人真心在一起,敢于牺牲全部,牺牲一半就是只爱一半,没有美好的结果,所以我不爱。
那你以后就想一个人过吗?
放心,我总会遇到我想要的人,对了,可清呢?
很久没有联系她了,她写过一封信给我,她说她很珍惜和我在一起的感觉,然后说她去新加坡。不久前,碰到她弟弟,说她已经去了新加坡,在国立大学读新闻专业。
哦,你们就这样结束了吗?
本来就还没有开始,何来结束,我是不是很失败?
有点。
他笑笑。笑着笑着就把失败的味道给笑出来了。
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反复想着刚才的话,“我是不是很失败?”“有点”。
难道自己就真的不能好好地去爱一次吗?他问自己,越发觉得自己活得真的很颓败。躺在床上,吐着烟圈,烟雾萦绕。
他在迷雾中沉睡过去,他太累了。
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打开手机一看,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随即来了两条短信,是娟的。一条是问他愿不愿意做她男友,第二条是说为什么要关机,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他用开水冲了杯雀巢速溶咖啡,然后决定回个电话给娟。
打通了她的电话,是她同学接的。她说,娟在床上睡觉,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打电话过来,她都等了一上午了,刚才她都哭了,你知道吗?真是很过分你。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睡过头了,刚起来。
他要娟接了电话,他说了原因,她说我以为你是故意关机的。
然后回到主题,他决定接受她。
她说,我有没有听错。
他说,没有。
她说,今天是我经历最痛苦也是最开心的一天。
他说,今天是我重新开始的一天。
他和娟在一起,是想好好地去爱一次,有始有终。他请了她们寝室的人吃饭,她们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告诉ami的时候,她正在被窝里睡觉,听后高兴地说,恭喜大作家终于告离单身了,要好好珍惜哦。他说知道了,你也是。然后她说好累,想要再睡一会。挂了电话,她继续睡觉,他和娟继续着缠绵。
和娟去ami的租房里,想请她吃饭,也让娟和她认识。
敲了很久的门也没有开,他打她电话,没有人接。他问房东她去了哪里。房东说她昨天回来就一直没有出去,应该是在房间里。
他叫房东开了门。电脑上还播放着bruce的《费城的街道》,但是怎么叫ami都叫不醒。他用手触感她的气息,但是生命在最脆弱的时候终结,一点预兆都没有。
电脑旁放着一瓶安眠药,还有一封信,是写给洛的。
他拆开信,字还有点湿润,写好不久:
洛:
这是第一次跟你写信,也是最后一次,感觉就像写文章,很有灵感。你会是个出色的作家,因为我喜欢你的文字,我相信你能成功,要加油。
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希望你好好活着。要好好爱你的女朋友,要懂得珍惜。不是有人说一个人一生会遇到四个人吗,第一个是你自己,第二个是你最爱的人,第三个是最爱你的人,最后一个不是你最爱也不是最爱你的但却是要过一生的人。不知道你现在遇到的是第几个了啊?忘了问你。我希望你现在遇到的是最爱你的也是你最爱的同时也是可以过一生的人,那样就不会太累。人总在寻找的话,会疲倦的。
我想我是疲倦了,不想去寻找了。你看了我的《假如我死了》问我为什么写这个题材,那是因为我真的不忌讳死了,不知道我死了以后我周围的人是不是像我写的一样痛苦或者麻木。管它呢。不想那么多了。
我走了,不要想念我。遇到强的时候,告诉他我不爱他,让他忘记我这个在他人生中出现过的女人,我不想他过得不好。不要说我死了,告诉他我去了国外,开始了新的生活。一定要替我保密。
好像时间不早了。我走了。你要记得放烟花,给你的娟,据说在烟花面前许愿和在流星面前许愿一样灵。我没有许过,所以我什么都没有实现。
欣赏你的人:ami
他泣不成声,他还以为她已经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没有想到她是把最痛苦的东西掩藏起来。他的手在发抖,不停地叫着ami的名字。
bruce的声音在麻木的鼓机声中显得沉重而老迈,忧伤弥漫在整个世界。
i was bruised and battered
i couldn’t tell what i felt
i was unrecognizable to myself
saw my reflection in a window
didn’t know my own face
so brother don’t leave me
on the street so fphiladelph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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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过去了,他和娟来到海边。他说要去放一个漂流瓶。
他把写好的一张纸塞到漂流瓶里,然后扔到了大海。漂流瓶随着海浪渐渐远去。
他相信总会有一个人捡到,然后告诉他答案,再漂到自己手中。
你写的是什么?娟问。
一个问题,我想弄明白的问题。
什么问题?
波兰的密茨凯维奇也问过的问题。
告诉我嘛!娟撒娇着要他说。
好吧,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在手心上,你看不懂就不要问我了。
她说好。
然后他就用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写。
“当我为你编写这一首歌曲,
预知的神灵没有封住我的嘴,
我自己也不明白:这多么稀奇,
哪儿来的灵感、思想和音节?
最后,我也写下了我的疑问:
什么使我激动?友情,还是爱情。”
知道吗?他问。
她摇摇头。
全篇完。2005·9·4下午14:43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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