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就在来人用抖抖索索的声音敲响东华家的院门时,东华正在屋里摁着一个女人。女人有些挣扎,东华皱着眉捂着她的嘴像敲鼓一样,在她身上不紧不慢的拍打着。
这个正午,敲门的人极不情愿的离开二老爷的家,在大家聚集的眼光注视下,慢吞吞的来到东华的大门前敲门。他一付久病不愈的样子拍打着门环,突然听到里面的屋里传出来扑扑敲打声,他惊讶的扬起两条黝黑浓密的眉毛,心底莫名其妙的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人心里直发毛。
那时候是正午,来人在太阳光里萌生了转身逃跑的念头。这个念头让他自己有些羞愧,但却是火辣辣的,十分强烈。他咬紧牙关,嘴里感到一股生铁般腥甜的味道。他不由自主的在自己的心里呻吟道:我要喝一次酒,强烈的喝一次酒。
大门猛然带着一股冷风开了,东华站在门槛里眯缝着眼从来人的头顶上望出去。来人看不到他在看什么,也许什么都没看。
来人鼓足勇气咳嗽了一声,退后一步。
“东华。”他终于先叫了一声。
东华没动。他朝来人翻了一眼,眼窝深陷黝黑。
“大家让我来告诉你,三槐疯了。”来人说。
“干我毬事。”东华说。
来人把头转向空荡荡的身后,白花花的阳光下一切干干净净,连自己的影子也看不见。
“三槐的老婆在他碗里下毒药,他没有被毒死,却被吓疯了。”来人说。
东华裂开嘴,吃吃的笑了几声:“这婆娘是个好婆娘,就是慌张了些。”
“二老爷说要派人把三槐送去灵山。”来人说。
“行。”东华说,“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是老规矩。”
“二老爷说就让德五和你一路去。”来人退了一步,斜着身子说。
“那鸟人,凭什么让我去?”
“因为还得也送你女人去。你女人一疯就脱光身子,没人愿意去。二老爷说那就得你自己去送。”
“不就是送两个疯子吗?还挑挑捡捡!不如你代替我去?”
“我不去。”来人后退几步。然后他仰着脸很有些自得的样子说:“我从来不看别的女人的光身子。”
“你没长毬!”
“反正我不去。”来人说。
东华百无聊赖的伸伸懒腰:“老子自己去,那三槐别想和我同路,告诉二老爷,让他自己再选别的人去送。操他妈!我可不想三槐看见我女人的光身子。”
来人见东华答应了,就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很不服气的说:“我不去说。你爱去你去。”
东华颠着头,欣赏地看着来人嘴硬的神态,仿佛在看一条小心翼翼接近人群的野狗。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东华的笑容变得古怪而可疑起来,他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
“你女人的脸很白,你是知道了。”他说,“可是,她一喝酒就红了。也许你不知道,那时候她的身上也是红的。嘿嘿。”
来人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眯缝着眼。
东华又说:“你知道你敲门的时候,我在干什么吗?”
“谁知道你在干毬!”来人眼睁睁地望着东华神情诡秘的脸庞,强忍住啐口水的欲望,悄悄地往肚里咽了几口唾沫。
“也差不多,嘿嘿。你知道吗?我的粮仓里又钻进来一只老鼠。这只老鼠很贪嘴,它什么都想吃,又不想让我吃,惹得我愤怒了,我就在它身上留下一些美丽的符号,我要看看到底是谁说了算。”
“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来人神情恍惚的说。
“不懂?回去问你老婆去!”东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来人慌乱的举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这个荒唐失措的动作让东华咯咯的笑得咳嗽起来。
“鸟人,你怎么不学三槐疯了算毬!其实我的心并不黑,我只是想大家有吃的,就应该有我吃的,我才不想把谁家的粮食口袋搬回来呢!”
来人一声不吭的转身走了,慌乱的脚步哆哆索索的抖成秋后枝头的树叶。
“毬!”东华转会身,砰的关上大门,喘息着快步向屋里那个脸色苍白、yu火焚身的女人奔去。
八
东华站在德五家的门口,他抬脚一踢那扇木门,哗啦的一声响得迷离而不真实。
“德五,跟我去灵山一趟。”东华喊。
德五从屋里小跑着出来。
“我去不了。家里有事。”德五说。
“真的是二老爷吩咐了他另外的事体,他走不开的。”德五的婆娘媚媚的从德五的脊背后边探出脸来。
“你非随我去不可。要不让你婆娘跟我走一趟?”东华盯着那张媚脸,直勾勾的说。
“那更不成。”仁义说。
东华对着德五的脸迎面一晃,乘德五扬脸朝天的机会,一把捏住德五的裤裆。德五叫唤了一声,身子弯得像条大虾,肚子使劲往后缩着。
“你去还是你婆娘去。”东华说。
“我……”
“现在谁去把那疯婆娘给我找回来?”东华说。
“我不。”仁义说。
东华朝德五的婆娘笑笑,手一紧,德五疼痛难忍的又叫了一声。
“你去不去?”东华说。
“我不去。”德五说。
东华冷着脸再慢慢用力:“德五,你有本事不叫唤,我就让了你和你婆娘。”
德五全身在不住地抖动着,哆嗦着,最后情不自禁地尿湿了裤子。德五婆娘叫唤了一声,朝东华扑过来。东华一晃肩膀,女人反而被弹了回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活不了啦,活不了啦。”女人东张西望的干嚎着。
“不死不活才更好,不仅老子以后回照顾你,还会找个后人照顾你的。”东华对着汗水淋淋的德五说。
“我去!”德五大叫道,“不去的是王八养的!”
“呸!”对着德五宽宽的脸庞啐了一口。
“呸!”闭着眼睛流泪的德五又听见了一声。他睁开眼角瞟出去,看见自己的婆娘照着东华的脸也啐了一口,啐在了东华的鼻梁上。东华不说话,猛地伸过头去,把脸在女人浓密的头发里蹭了蹭。德五的眼泪哗的流了下来,透过畅快冰凉的泪水,他怨毒的盯了婆娘一眼。
那天晚上,二老爷走进东华屋里的时候,东华刚把自己女人推进厢房锁好,转回屋厅里和德五坐在一起喝酒。喝着酒的德五脸色愉悦多了。二老爷把一包东西放在桌面上。
“这是你们路上的盘缠和衣服。”二老爷说。“大家认为,你们还是明早天不亮就走好些。”
接着,谁也不出声的闷坐了一会儿。二老爷静静的抽着烟。
出门的时候,二老爷说:“灵山的路不好走,路上可别出什么事。”
两人怔怔的看着二老爷飘然离去,突然觉得睡意逼人,就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东华又喝了一杯,德五也慌忙抬起面前的酒杯。
“今晚你就别回去了,在这里早点睡下,明早好一起走。哦,我忘了一件事情。你慢慢喝,喝够了就睡,我出去一趟。”东华说。
“外面要下雨了,我老婆怕打雷,我得回去陪陪她。”德五说。
“操你妈,我女人也要有人守着,你是不是想让我不爽快?”
德五不作声。东华走出院门,左右张望了一眼,四处黑乎乎的。他朝着德五家走去。
“嘎啦,嘎啦……”
几声乌啼传来的时候,靠着椅子瞌睡的德五猛地晃了一下身子,他像受了什么惊吓似地睁大眼睛到处扫了一眼。
他站起身走到关着东华女人的厢房窗前,默不作声的听了半晌,最后又一边擦汗,一边垂着脑袋的走进屋厅。
(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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