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恼人的秋雨肆无忌惮的下个不停，虽然能给人带来凉意，但老天整日阴沉着的脸确实让马俊更觉得心情格外的糟糕。

周一到办公室一看，又是厚厚一沓烦人的公文。唉！没法啊，谁让我摊上这活了！叮嘱秘书没要事别打扰，准备大干一上午彻底消灭这些劳形的案牍！秘书也会意，给我沏好茶，悄声离去。

《关于网络改革有关事宜》，又是改革方案，打开一看毫无新意，劳民伤财罢了！随手撂了出去。

叮铃铃……这秘书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弄不好今天上午又要泡汤了。

“喂，谁？”我极不耐烦的问道，可电话那边半天没人说话。

“谁啊？说话啊？”我再次大声的嚷道。

“你是马俊吗？”声音很低，可乡音很亲切，悦耳。腾的，我感到自己猛的被什么撞了一下，从坐椅上站了起来，全身整个神经都被惊醒了。

“你是妙曼？”我脱口说出了这几个词。

当得到证实后，我整个人一下子就软瘫在坐椅上，自己的语言功能似乎都失灵了！鼻子一酸，眼泪不由得掉了下来……

（一）

妙曼是我的同学和初恋！我们俩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我上初二时爸爸由于工作的关系调到了妙曼爸爸当校长的学校。我爸爸代物理，由于年龄的关系他们走得很近。理所当然我和妙曼也应该走得近才是，可在那个时代男生和女生如果说话会遭到同学的讥笑的。

妙曼的歌唱的特好，记得初二的元旦汇演，她的一曲《踏浪》让整个学校的男生疯狂了半宿没睡着，一夜之间这歌传遍了整个校园！

妙曼的英语也很出色，我呢理科都不错，就是英语没及格过。在初二时爸爸让妙曼给我辅导，我根本就瞧不起她，所以嘴里答应但就不愿意去找她！

周末的校园只住了几家，冷冷清清的，这可是学习的好时光。我呢要趁着别人玩的时间把我那耻辱的英语扳回来，于是一个人拿着英语书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大声的读，可读着读着就不认识了，气得只能去问爸爸，爸爸那会呢？他又逼我去找妙曼，虽然不乐意，但我怕自己成绩差丢人就宁着头皮让妙曼给我辅导。谁知俩人见了面，还没讲我先臊得行，再加之妙曼根本就不会讲，所以只听了她所谓的一节课就不愿意再去找她了。

到了初三，我由于英语拉分，名次一下子降到了30多名。这对我的打击可不小，于是整天阴沉着脸，谁都不想理。于是爸爸又找来一些试卷让妙曼给我讲，讲着讲着我竟然听懂了。在妙曼给我辅导一个月后的一次测试中，我的英语居然考了65分。这是我自从学英语以来得到的最好分，我那高兴劲就别提了，拿着试卷飞也似的跑到了妙曼的跟前，当时也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反正就是想让她和我分享快乐！

后来爸爸知道了缘由也很高兴。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了爸爸和妙曼爸爸的谈话，我爸爸在曼曼的爸爸面前夸海口说，如果以后让曼曼给我们当儿媳多好啊。说者无意，但听者可有心啊！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只要一见曼曼就浑身的不自在，脸也不由得发烧！

妙曼本来就是近视，平常戴个眼镜，看起来很文静。可是有一天，她在眼镜腿上缠上了彩色的丝线，我怎么看就怎么觉得怪怪的，于是就当面给她开玩笑说，锦上添花啊！谁知妙曼听了扭头就跑，好多天不和我说话。后来我才知道妙曼是天生的青光眼，那天是晚上上厕所绊倒了，把眼镜腿给折了。当时我悔啊，自己怎么那样的玩劣和无知呢？懵懂中心里却有了想要保护她一生的想法！

（二）

上高中了，我和曼曼又分到了一班。我呢是理科成绩很出色，就英语拉成绩。于是曼曼就成了我真正的课外辅导老师了。只要老师讲过的abc曼曼都能给你清晰的说出来。我真佩服她的骨子里的这点洋劲！所以我们俩在我们班上的成绩是不差上下的。

到了高二时，曼曼患了一次眼疾，本来就有毛病的眼睛可就雪上加霜啊！她的视力急剧下降，修了一个月的假才恢复了。这样曼曼就不能正常的上课了，晚自习也不能上，所以成绩慢慢的就下滑了，尤其是理化成绩。于是我也就名正言顺的给曼曼补课了。曼曼本来底子也不赖，只要我一点她就通，所以给她辅导我的成就感很强，再加之当时我有一种整天想要靠近她的朦胧的感觉。

有一次，我记得是周末，校园里静悄悄的，所剩几家的人们也都沉浸在周末精彩的电视节目中了。我和曼曼又在一起复习，她给我讲洋文,我给她解xy。每当一道道难题被我们解开的时候，我们都要欢呼一番。当时可能是由于激动，曼曼她显得格外漂亮，脸红扑扑的，怎么看就怎么叫人心疼，我神不守社的情景被曼曼发现了，她拎起书包就走。后来再也不给我辅导了，当时我很后悔，后悔自己的多情和不能自持。

随着高考的临近这种感觉被周围紧张的学习气氛给冲淡了，我们都投入到了紧张的学习中去。曼曼还是尽可能的不上自习，注意眼睛的休息。

有一天晚自习刚下，曼曼竟提着书包来找我，说有几道物理题想不通。我当时很高兴，因为这是我们两个月没说话后的第一次说话啊！我很仔细地给她讲了原理和计算方法，曼曼听得也很认真，所以我们都很高兴。临去时曼曼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两个鸡蛋要给我，我怎么能要呢？因为这在当时可是很奢侈的补品啊！我宁是推给她，但她说什么也不要，就在这一推一拉中我无意间碰到了曼曼的手，刹时，我一下子抓住了，曼曼窘得满脸通红，可我就是不愿意放手。当时我感到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至于曼曼如何挣脱我逃走，我都迷糊着。那夜我真正的尝到了失眠的痛苦

那个少女不怀春！那个少男不含情！

日子也就在我这幽幽暗暗的情窦初开中过去了，我们也在这煎煎熬熬的青春萌动中接到了高考录取通知书。我考上了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而曼曼由于视力的限制考取了本市的一所师范院校。

（三）

在新的环境中，我的自由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我再也不象可怜的中学生似的偷偷的谈恋爱，而是以每周两封信的频率，不断地向我心中的公主发起进攻。为写情书我进图书馆，为写情书我这理科生是大翻词典，同时也为写情书我给中文系的师兄师弟们大献殷勤，给他们无偿的买烟买酒买电影票，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曼曼的芳心。开始曼曼也给我回信，虽然没有我的热烈，但我能理解她们女生的含蓄。每当我在宿舍里炫耀她的来信时，这可气煞了我的舍友们，他们非要抢去一饱眼福，因为曼曼的字写得是一流的，文笔也是一流的！其中一个还因此大声朗读徐志摩的"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很是陶醉的，惹得他们感慨万分啊！也可能是由于我的关系我们舍的哥们的文学书剧争，都成了不务正业的家伙了。

啊！爱情的力量就是这么大！

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能让人忘乎所以，能让人亢奋激昂，又能让人深沉其中而又自我陶醉的良药。它没有半点的功利和世俗，它是非常纯洁和光亮的。

爱就是爱，没有任何理由！

我上大三时，突然接到了父亲的一封信。其中大谈特谈马克思与燕妮的爱情，说什么爱情是要有条件的，世上没有纯粹的爱情。看得我是满头雾水，只觉得很好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也就在这以后，我有半个多月没接到曼曼的来信了。那段时间我好象丢了魂似的，整天是闷在宿舍了，等着曼曼的音信。

南方的春天是很美的，出外踏青是我们大学生的专利。可这却无法诱惑我不去想曼曼，她的一颦一笑常常搅得我无法入眠。

我整日的闷着，等着。可整整一个月过去了，我等来的还是一场空！舍友们看着我日渐憔悴容颜，都来出谋献策，分析情况，最后一致认为——妙曼移情别恋了。我当时是打死也不相信这个现实的，可自己就是无法欺骗自己。记得那天晚上半夜我爬起来洋洋洒洒写了两千字的热潮冷讽责问书，我要她给我个理由。第二天在全舍哥们的一致审视下我把这封极不愿意的“情书”投进了信箱。我希望曼曼的良知能被唤醒，我希望昨日的美梦可以继续重圆！然而那封信如沉大海，就是没有音信。在那苦难的等待中每日与我为伴的是烟酒！我在放纵地消耗着自己，麻醉着自己。

五．一假来了。我再也无法等待了。我要回老家去，回到我魂牵梦绕的曼曼身边去。我要为我的莽撞和无知道歉，我知道她是在考验我。回家前，我又给她发了一封悔过书，希望得到她的原谅。我期盼当我踏上故乡的土地时，第一眼看到是我的曼曼。

隆隆的火车载着我和我的无限惆怅驰向家乡。窗外的风景时时引来车厢里的大呼小叫，洋溢着的喜悦和欢乐却无法让我的释然。随着有节奏的火车声，曼曼那腼腆的娇羞的面容时时出现在我的心海里。那翘翘的小嘴巴，那翘翘的小鼻子，还有那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火车是下午四点五十到站的，我是第一个冲出车厢的。我知道曼曼视力不太好，所以也不敢乱走，只能在原地打转转，可是直到车站走完最后一个人，也没有她的影子。沮丧、懊恼一齐向我袭来，再加之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车而粒米未进，此刻，我一下子就要瘫了，可潜意识还是让我来到了曼曼的学校，敲开了她们宿舍的门。

开门的是她的舍友，当得知我是曼曼的朋友时，她很热情地接待了我，并告诉我说曼曼到她姑姑家去了。明知我要来却躲了起来，哼！到时看你有什么说的。她好心的舍友于是专门的跑去把她叫了回来！在等待中我感到我的生命快要到了终点，我要将我的所有痛苦一股脑的全都倒给她，我幻想着她在我的怀里痛苦流涕的希望我的原谅……

曼曼回来了，她依然是那样的美丽。不过她昔日的娇羞似乎少了许多，她热情地给我倒水、　削苹果，一切似乎很自如。而我原先的一切怨恨在见到曼曼那一刹那全都烟消云散了，现在有的只是莫名的忐忑，反倒象自己做了对不起曼曼什么似的。唯唯诺诺、西历糊涂我只记得自己在她的面前是那样的窝囊！后来在她送我出校门的时候，我张了几次的口都被她巧妙的给挡回去了。

回到学校我又似闷葫芦似的自己跟自己生气，全舍的哥们也都避着我，他们知道如果有一星点火我会爆炸的，躲得远远是上策！

后来，曼曼给我来了一封不冷不热的信。她在里边只说我们性格不和以后不会幸福等等冠冕堂皇的空词。当时也奇怪，我是冷静的出奇，看完信自己反倒轻松了许多。因为我在曼曼的宿舍见到她的时候我就预感到我们没戏了，但自己就是不愿意承认。今天她的信只不过让我的幻想变成现实罢了。

毕业时我和谁都没商量，自愿到了祖国的西北边陲去工作。我要躲避所有认识我的人，我要从新找回我自己！

（四）

到了新单位，由于我是八十年代最早分配的大学生，所以一切都受到了绝对的优遇。当时紧缺的房子，单位给我这单身汉分了；职称三年定时的提。我也是不辜负领导的信任，努力的工作，也只有工作才能让我忘却一切痛苦！在我工作的第二年，有好心的老乡给我介绍女朋友，都被我一口回绝。明知曼曼已成为了过去式，但我就是不愿意承认！每到夜深人静时曼曼的影子就不自觉的回到我的脑海里，这好象似一个痼疾时时折磨着我，我就是无法忘记她！

一晃五年过去了，家里来信说父亲有病，让我回去。这是我自工作以来第一次休探亲假。八月分，我回到了父母身旁。其实说父亲有病是借口，因为他们是太想儿子了。过后想想自己的不肖，很是后悔！

虽然好多年没回家了，但邻居、街坊还是老样子。小时的玩伴现在都有了家室，我只能整天呆在家里。几次想去看看妙曼，但都被理智挡了回去。无奈只有傍晚时分一个人在大街上徘徊，希望奇迹出现，希望曼曼会突然出现！

一天表妹来家里看我，闲聊时无意中提到妙曼。说者无意可听者很上心！她说妙曼是她数学老师的爱人，现在不能上班了等等。

母亲也顺着说：“当年要不是你爸爸找妙曼的父亲，有你罪受的！”

“为什么？”我急着满脸通红地问道。

“还问为啥，你娶了那瞎婆子能好过吗？”母亲很生气地说。

表妹不设防的一股脑的将曼曼的情况都倒了出来。原来当年父亲以为自己的儿子能上重点大学是很了不起的，就自作主张地回绝了妙曼，让她不要在和我来往了。

“不会吧？爸爸当年不是还在妙曼父亲面前说过要让曼曼给他当儿媳妇吗？”我很不高兴地问到。

“呆子！你爸爸当年不是在人家手下吗？不那样说能成吗？”母亲瞪着我很气愤。

听了这，你可不要以为我在杜撰，我知道父亲是怎样的人。此刻我说什么呢？我能对父母做出不恭以此来发泄我多年来的怨愤吗？看着白发苍苍的两位老人，我只能是默然，默然了！

从表妹的口中我知道了曼曼自从和我分手后，曾经住过医院，消沉了好长时间。后来她遇到了她现在的爱人。他们在工作两年后结婚，现在孩子都两岁了。也就是因为生孩子曼曼的眼疾再次发作，视力严重下降。听说有半年都没上半班了。

我很小心的问表妹他们数学老师的人品如何。表妹很是自豪的说他们数学老师多么的优秀，并且是市级先进。

我在心里为曼曼祝福，希望她幸福！

当我提出要看他们时，表妹说他们到南方给曼曼看眼睛去了。

我很无奈，很忧伤。觉得自己要赶快离开家，回到工作中去，否则心是无法再安宁的。

回到单位我草草的和一个也是大龄的老乡结婚了。可过了半年她的虚荣，自私让我无法容忍，吵吵吵成了家常便饭。后来我宁愿住在单位也不愿意回那个没有温暖和爱的家。分居了两年，我离婚了，我终于摔开了那短暂的让我烦恼的包袱！

后来我还是从表妹那知道了曼曼是再也无法上班了。因为当年的南方之行没能让她的眼睛恢复，反到是由于路途的劳累而使眼疾更严重了，也失去了医治的机会！

听到这个消息我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整整闷了两天。我恨老天的不公和无情，因为该受惩罚的是我，是我的软弱和无能让自己今生无法安宁！可曼曼是无辜的啊！她的善良，她的美丽，她的……苍天你没有理由剥夺她的幸福和光明！

今天突然听到了曼曼的声音，我无法再一次让自己平静下来。因为她是从同学口中知道了我的家庭的不幸，所以特意打长途劝慰我。可是我在曼曼最困难的时候在哪呢？我甚至于连一个安慰的电话都没勇气给她……

如果有来生，我想我会让我的曼曼美丽，明眸的。但今生的我有什么资格和权利给予她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