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前进着，每时每刻都在向我敲响着生命的警钟，这声音震得我似乎失去知觉。多年来，仿佛是在浮动的云上漫步，虚度、无聊、忍耐，一切人世间的所有罪行全都压在了我的身上，苦尽甘来，付出了之后总会有所回报，就如同这地上的路，不也是从以前荒芜的草地慢慢地进化而来的么？人类，或许人与生俱来都有着与自然抗挣的本能。难道不是么？如果不是这样，眼下的路怎么能变得如此宽敞而平坦呢？

故乡的路啊，你终于变得平坦了！要知道，曾几何时，有过多少的故人被你埋在了下面，那些年来，如同一个面黄肌瘦的村妇，枯萎地矗立在这里，当暴风雨来临，大雨过后，你却象一为久病不起的老人，瘫倒在地上。故乡的人为你忧为你愁，曾经多少次的给你修治，然而，你却始终象一位天生的痴儿，长久地没有一点回应！这就是故乡的路？不！这绝不是，绝不是的！故乡的路是一条在改革开放的孕育下，逐渐向着城市化蔓延的康庄大道！这是乡里人文明进步的目标，人们不会忘记“要致富，先修路”的那句警句！

还是先别想这么多了吧，车子马上就要到家了。不知道此时的家是一个什么样子的情景。脑中所能回忆起来的，只有那副苍老而焦急的脸，母亲，你从现在起，又要热闹一阵子了！你有没有感觉到你的儿子现在正飞驰在这平坦的归家大道上，向你走来！啊！母亲，我可爱的家乡，屋后的稻田、菜园，门前的竹林，一切都可是依稀如故？流浪的人啊，这山中的一片落叶，正在空中慢慢地飘落，它正在寻找自己的归宿！

从麻柳上来，到上关田，到下关田，再到驼家粱，这之间原本只有二十多里的路程，想当初我与花生从学校走过这段路程的时候也不过几十分钟，然而现在却是如此漫长！仿佛是经过了几十年。一切都是那么苍老，苍老地让人感觉到有点着急。时间，你在此刻为什么跳得这么慢！我记得以前是几句话就到洄水镇的，怎么现在竟感到何其长远，仿佛是走了大半个中国。我的家啊，你为何那么遥远！我究竟要跑到何时才能回到我十年前的那间小屋呢？

一种急切的心跳把我折腾地死去活来。我不住地往窗外看，脑中迅速地记忆着沿途的地名。快！快了！只差几分钟就要到洄水镇了。我心里这样盘算着，倒计时竟让我精确到了秒，我就象一只不懂事的孩子，在坐仪椅上怎么也安静不下来，不停地左顾右盼，东张西望。

洄水街到了，怎么样呢？这儿并不是我的家啊，要回家，我还得走上半个小时的山路的。我下了车，给司机掏了十元钱，便迅速地提着包往家里走。洄水镇在我运动的眼皮底下仿佛没有什么变化，一切还是和十年以前一样，旧楼也没有拆，原先的菜市场也还是那样满地狼籍。许多卖菜的农民站在那里不停地朝着旁边的行人叫卖。今天好象是个赶集的日子，大街上多了一些来往的人，我不想买东西，也就没有走闹市的街道，而是顺着靠近河边的那天河街走过了这个小镇。

是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感觉象是回到了童年的这个地方。除了周围熟悉的人变得老了起来了，别的事物真的是一点变化都没有。走过通向自家的那条山路，身后的小镇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小。我顾不得回首，还是以后再看吧！我拼命地走着，竟然没有一点累的感觉，就象从前在高中时期和二舅舅家的花生一起去学校的感觉一样。不过小镇不是轻松，而是一种沉重，一种带有急切心情的沉重。太阳虽然没有热度，但身体却已经汗透，实在走不动了，我只好在路边休息一会儿。

“唉，这不是香幺姑家的儒儿么？才回来呀？”

有一个熟悉的妇女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我急忙回头：“啊，是舅妈呀，这么早上街啊。”从她那熟悉的背影中我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是村里伍舅的妻子，此时她正蹒跚地扛着一袋粮食向我走来。

“我去加工厂打点米，顺便到街上买点小菜，唉——呀——嗨！”她将米袋放在我旁边的石头上歇气，用衣角擦着脸上的热汗，对我直笑。

“怎么，家里有客啊？”

“不是的，这两天家里有木匠。”

看着她那幅布满皱纹的脸，我只能联想到一个“老”字。她的却是老了，和十年以前相比，老得简直让人难以辨认，在我的眼中，仿佛伍舅妈只有那幅充满着无奈的笑容的脸。这使我想到了作为农民的困苦。

“儒儿，这几年在哪儿呀？”

“在咸阳。”

“做啥工作？”

“在报社里。”

“那这几年一定挣了不少吧？”

“哎，不多一点。”

伍舅妈不说话，脸上无奈的笑容在瞬间变成了羡慕。

“你这一回家，你们全家可都高兴了。忸怩香幺姑昨天还在说这几年儒儿也不知道在哪儿，连个信也不写，也不知道今年能能回来过年。这下他们可盼到了。”

“唉，我在外面挺好的，爸妈他们现在都还好吧？”

“都还好，就是整天想着你哩！”

我有些难过起来，想着这几年一个人在外面，从没给家里写过一封信，简直是与家隔绝的情景，又不禁怪自己起来。这都怪字不孝，让父母在家操心了，但这十年来的痛苦又有谁能知道呢？看着伍舅妈离去的背影，我不禁又想到了母亲。这样的事情在村里的每一个妇女身上都会有的，当然母亲也不例外。哎，农民真是苦啊！

翻过了两坐小山，我终于看得见自己的家了。我惊喜地看着眼前山腰中的那块墨绿色的地方。我真得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现实。十年来，曾经有多少次，我连做梦都想着回到的地方在这会儿活生生地出现的我的眼前！我使劲地眨着眼睛，真的，是真的！这就是自己的家了。

（未完待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