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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忧谷(二)瘗花秀士

发表于-2005年09月02日 中午12:23评论-2条

第二章 

深山之中到底隐没隐藏真仙? 

三天以来,忘忧谷这三个字已磨得他两耳生茧。南来北往的人只要一提起这个地名就立即变得鸦雀无声,目光中满是惊惧或景仰,仿佛大家都深受其害或是大获裨益。然而每当问及谷中人事却谁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甚至连忘忧谷的方位与远近都没人能说清。这样便更增添了它浓厚的神秘色彩,也越发激起了他一探究竟的强烈欲望。 

但三天过去了,却连一点线索也没寻到,反而渐渐远离了市井,来到了这片不毛之地。他的信心正一点一点地被风沙蚀尽。 

夜已很深了,刺骨的寒风从残破的城垛上灌进来,沁入骨髓。张诗剑被冻醒时,发觉篝火已经熄灭,便去城墙上折了一些枯枝来添上。他一边拨弄着火堆使它燃旺,一边呆呆地出神。从天而降的变故与连日来的逃亡使他有了一种历尽劫波的沧桑感和恶梦初醒的虚脱感。 

这时骆柔忆翻了个身,发出一声轻哼,仿佛睡得极不安稳,或是梦中遇上了什么痛苦之事。张诗剑忙伏下身去问道:“骆姑娘,你要什么吗?”骆柔忆紧皱眉心,忧伤地嘟哝了几声又睡去了,却把头垂下来枕在了他的肩上。张诗剑猛一激灵,侧身看了看她象牙般洁白精致的脖颈,突然觉得她小巧的头颅低垂得像春夜花枝上的一声轻叹,他为自己这种感觉而莫名地忧伤,同时又被实实地塞满了。 

他就这样有些手足无措地斜倚在城砖上,身上一忽儿热一忽儿冷地说不出什么感觉。不知过了多久,骆柔忆醒了过来。她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闭着眼大嚷:“我要吃福瑞祥的小笼包子!”同时极力向外扩张双臂,把两只小拳头挥舞得像两支货郎鼓。 

张诗剑摇了摇她:“快起来坐好,当心烫着。”骆柔忆一骨碌爬起来,瞪大了眼问道:“我这是在什么地方?”张诗剑笑道:“这可不是在潼关城,姑娘饿了怎么办呢?我看还是我割下一块大腿肉烤来吃吧。只是得给我留一点。”骆柔忆佯嗔道:“虚情假义。可惜我非重耳,恐难圆你留名青史的梦了。”张诗剑大笑起身道:“说笑归说笑,还是得去打点野味来。否则谁也走不出这片大戈壁。” 

半个时辰后,张诗剑一无所获地回来了。一上城来他就闻到了一阵浓烈的烤肉香。骆柔忆正擎着一只野兔后腿大嚼,弄得满脸都是油腻的炭灰,另一只手则远远地伸开,生怕弄脏了她那条湖水蓝的罗裙。张诗剑突然大叫道:“好哇!趁我出去时一个人偷偷地吃独食。”骆柔忆吓了一跳,见他回来用嘴努了努篝火上烤着的兔肉,示意他吃。张诗剑坐过去撕下一只兔腿,边吃边调侃道:“还是女孩子有魅力,连兔子都愿意牡丹花下死。我出去这么半天,可连根兔毛都没逮着呢。”骆柔忆有些得意忘形:“不瞒张大侠,我连路也不用走就能白捡只兔子。怄不怄?”张诗剑瘪了瘪嘴:“这就奇了,莫非守株待兔这个成语是这会儿才产生的不成?”骆柔忆道:“正是如此。我在这里等你,正等得睡意朦胧,这只兔子就跑过来一头撞死在墙上,我还没怪它惊了我的好梦呢。”张诗剑摇了摇头,道:“绝无可能。若非你杜撰,那一定是别人扔进来的。可……”话没说完,屁股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 

挨了这一脚后,张诗剑立时清醒过来,悄悄咬着骆柔忆耳朵说:“是不是有人在跟踪我们?”骆柔忆道:“别出声。静观其变吧。” 

张诗剑见她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手中那条兔腿,忙把它藏到身后道:“不给。火上还烤着呢。”骆柔忆耍起赖来:“不嘛。我就要你的。后腿上肉多。”张诗剑也使了坏:“那我也有个条件。你得让我亲亲。”骆柔忆半真半假地生气道:“不给算了。还是个男人呢。”张诗剑急忙双手奉上骆柔忆不伸手来拿,却张开了嘴,命令他:“喂我!” 

吃过烤兔肉后,骆柔忆叹道:“若有水喝就好了。我都快渴死了。你出去就没找到水源?”张诗剑应了一声:“我再去找找。”便往外走。刚走出瞭望台就听见门外一阵风响,地上赫然多了一个水囊。他惊疑地四处张望,却哪里还有人影? 

张诗剑提着水囊转身进去,一叠声地道:“怪事怪事!我只听说天上掉馅饼,还从没见过天上会掉兔子,又会掉水囊的。”骆柔忆笑咪咪地问:“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倒觉得正常得很呢。”张诗剑恍然道:“原来你早知那人一直在外。这一切都在你意料之中是不是?”骆柔忆道:“我只是试他一试。哎,这水你敢不敢喝呢?”张诗剑道:“有何不敢?他若要取咱们性命自然是唾手可得,又何必多此一举,使出这等下三滥手段?”骆柔忆笑道:“原来张大侠也如此聪明。”张诗剑奇道:“咦,我几时又笨过了?不过这人行事的确诡异,让人捉摸不透。”骆柔忆道:“我们各自背过身去,在地上写下一个人名,看谁能猜中好不好?”张诗剑咬唇笑道:“你已胸有成竹,却来刁难我。好吧,为了证明须眉不让巾帼,我便与你赌上一赌。”二人分头找炭在地上写了起来。写罢一看,不禁相互击掌大笑。原来骆柔忆写的是“恨宇天煞”,张诗剑则写了“席君秋”三字,二人都想到一块去了。 

“这姓席的老跟着我们干什么?”骆柔忆有些不解。张诗剑道:“是跟着你而不是‘我们’。你瞧他昨晚看你的眼神,简直要把你吃了。”“你去死吧。”骆柔忆打了他一下,道:“你前半句话也许没错。他以前一定跟我爹娘有很深的渊源,否则怎会吹他的箫曲?又怎会一见我就知我姓骆?他说我像一个人,那一定是我娘了。我爹就常说,我跟娘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做出来的。” 

“不过他的武功真的高深莫测。如果我能有他一半厉害,我就不用这样亡命天涯了。”张诗剑神往地说。 

骆柔忆道:“对了,我还没问你,风尘三侠为什么要追杀你?难道你跟他们有什么仇吗?” 

“我也不知道。而且追杀我的还不止他们三个。我爹临死前对我说,所有武林中的人都不可信,他说我若要摆脱这场劫难,只有去忘忧谷找一个人。可是忘忧谷在哪里,要找的人是谁,我都不知道。我爹还来不及告诉我就去世了。” 

“忘忧谷?”骆柔忆自言自语。 

张诗剑立即警觉:“你知道这个地方?” 

“不知道。”骆柔忆有些慌乱:“我只是觉得这个地名很有诗意。”她站起来脸朝外面说道:“天色已然不早,你不觉得我们该起程了吗?” 

“也是。我都忘了我该干什么了。”张诗剑也站了起来,却没有走的意思。骆柔忆说声“走吧”,他也跟着说声“走吧”。一直说了两遍,骆柔忆觉得有些异样,掉头看了看他,道:“尽快找到忘忧谷,把该做的事做了。听话,啊?”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张诗剑鼻子有点发酸,想到从今又将独自浪迹天涯,面对险恶人生,不禁若有所失。骆柔忆强笑了笑道:“不会这么快就离不开我了吧?你呀,真是个孩子。你不是要去忘忧谷吗?有机会我会去找你的。”说罢,她踮起脚尖,在他面颊上吻了吻,道:“我走了。”张诗剑呆呆地看着那湖水蓝的罗裳正飘然远去,突然眼前一花,所有的物象都变得游移不定,模糊不清了,唯有一点蓝色的记忆镶在大片焦褐的背景上,显得特别醒目。 

三天后一个下雨的晚上,张诗剑正在一所荒村古寺中打尖,外面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此人既没乘车也没带雨具,看上去像是赶了很远的路,却只有肩上稀疏的几点雨痕。此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级,面皮白净,清朗俊逸,看上去像是一位儒生。张诗剑开始只道是席君秋,但细看二人却有分别:席君秋柳眉凤眼,唇红齿白,秀丽不让女人,每个眼神却似潜藏着天荒地老式的哀愁与落寞。此人却是剑眉鹰扬,鼻直口方,顾盼之间目光如炬,有一种让人不敢正视的威严。 

张诗剑卷了书本,挪出一块空地道:“先生请坐。” 

那人似是没有听见,四周打量了一番才开口:“就你一个人?” 

张诗剑诧异道:“就我一个呀。这几天除先生外,我还没遇上第二个人。在这茫茫戈壁之上,先生若要找人,可是不易得很哪。”那人冷哼一声,拣过一个蒲团去靠墙坐了,再没搭理张诗剑。 

张诗剑觉得此人行事怪异,性情乖张,也就没再生攀谈之念,重新拾了书本,就着灯细读起来。 

读至忘我之境,忽闻一缕箫声传来,低回婉转,听来十分耳熟。张诗剑随着哼了一段,蓦然想起:这不就是席君秋吹的那支玉阶怨吗?那么……他惊疑地抬头去看那人,却发现那人也停止了吹奏,正满头雾水地望着他。 

“是了,必定不错。”张诗剑忖道,不觉惊喜地脱口而出:“先生可是姓……”一个“骆”字尚未出口,已觉脖颈一窒,被那人揪住衣领擎了起来。 

那人厉声道:“你从何得闻此曲,速速与我道来。若有半句不实,我一掌毙了你。” 

张诗剑把头扭向一边,心道:“你如此专横暴戾,我偏不说。”倔劲上来,铁了心一言不发。 

那人冷笑道:“好,你有种。小贼,我有的是毒辣手段来对付你,看你能强硬多久。” 

张诗剑听他骂自己小贼,不禁怒火中烧,忍不住还骂道:“你这万恶的魔头,少爷我今天若屈死你手,便做了鬼也还会放过你的。”那人大怒,将张诗剑向墙上横掼过去。只听得“訇”的一声巨响,墙壁被撞塌了一大片。张诗剑受此重击,闷哼一声,顿时昏厥过去。 

这时寺外走进一人,长笑道:“骆兄如今火气是越来越大了,居然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辈也较上劲了。” 

那人冷冷道:“骆独行做事,向来没人敢指责。老牛鼻子,你若不想成为哑巴,就赶快闭嘴吧。” 

来者乃是华山派掌门,人称“好好先生”的玄冥子。玄冥子道:“骆兄何事如此生气?是这小子冒犯了虎威吗?待我开导开导他如何?”骆独行道:“也好。你帮我问问他,那支‘玉阶怨’乃拙荆生前所作,除在下父女及家人外,旁人无从得闻,他却是从何听来的。” 

玄冥子一听原来是为这区区小事,不禁暗笑道:“这骆独行醋劲也未免太大了些,想你妻子业已去世十余年,而少年当时不过四、五岁光景,纵有机会相见,又能有些什么苟且?”却不动声色道:“这个不难,只是还得有劳骆兄回避一下方可。” 

骆独行奇道:“咦,这却是为何?” 

玄冥子清笑道:“适才骆兄过于性急,逼他太甚,贫道恐这少年脾气倔,赌气不肯说。”骆独行哼了一声:“骆某行遍江湖,傲视天下,想不到竟要怕起他来。”嘴上虽是不忿,脚步却是望外去了。 

玄冥子摇醒张诗剑道:“小朋友,你感觉如何?”张诗剑道:“体内血气翻涌,难受之至……”突见眼前是一白发道人,奇道:“咦,你是何人?”双手支地,便要挣起身来。玄冥子忙按住他道:“先别忙着客套,待我为你推血过宫。”说罢,将双掌贴在张诗剑背上,运起气来。片刻后,玄冥子还原收功,道声:“好了。”张诗剑果觉体内已然平息,全身骨骼也不再痛了,惊喜道:“真没事了。老前辈,你功夫真好。谢谢你啦。”玄冥子挥手止住,道:“得,你别谢我,我这是代人致歉。骆大侠最近事儿不顺,心情烦燥,不当之处还望见谅。这下跟他算是两清了,心里该没疙瘩了吧?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在哪听到他的那首曲子的吗?” 

张诗剑道:“那是在三日前,我听一位叫席君秋的前辈吹的。……” 

“席君秋?”寺内寺外二人听了,俱各吃惊不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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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古草点评:

一条忘忧谷里
究竟隐藏了多少
神秘精彩的故事?
期待下文:)

文章评论共[2]个
古草-评论

你的武侠小说写的很是老到,欣赏!可惜 没有被大家发现,我来支持一下,望继续加油!:)at:2005年09月02日 晚上10:42

古草-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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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是我的唯一 回复】:谢谢指教。 [2005-9-3 14:13:22]at:2005年09月02日 晚上10: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