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认识舜晰时我17岁。

17岁是一个觉得什么都好的年纪。

我经常会在上学的路上遇见他，尽管我从没和他讲过话，但是我知道自己喜欢这个人。于是我总是很早起床，很早出门，在那条会遇见他的路上等他。等他与我擦身而过。我喜欢他周围空气的味道，一种轻松的感觉,像淡淡的朝阳或是晨露。也为此我常常因为错过了早课而中午被老师留校。可我觉得值。

放暑假的前一天，我想我该在這個暑假開始之前做點什麼，或許我可以先和他成為朋友。那天我在那条路上等了好久，他没来。他是一个很守时的人，平常都在这个时间路过，为什么偏偏选在今天迟到。其实17岁是一个相信缘份的年纪。他没来，我很难过。

尽管那次期末考，我考出了令老师对我另眼相看的成绩，但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那是我每天晚上头悬梁，锥刺骨熬夜熬出来的，是我应得的。可为什么我为他用了那麼多心，却连一点小小的回报也得不到，我的要求只是想认识他，想知道他的名子，想他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就够了。我觉得我的要求并不过份,而且还很合情合理。

暑假的第一天我起得比平时都早，我不想错过，何与他相遇的机会。但是他又让我失望了，他又没来。我想明天，明天他会来，他每天都要经过这条路去上班或是做别的什么，总之就是每天都要经过,就像我每天都要经过这条路上学,是每天·我充满希望的等待明天·如果明天他還是没来，那就后天……直到整个暑假的最后一天，他来了。

那时我心里什么都没有，等待似乎成了一种习惯。当他真正向我走过来时，我的心跳节拍出神入画的正常。我很确定自己更喜欢他了,因为每次面对让人激动的事情时,我总是出奇的平静。我不是怪胎,我想我是特别·我总说自己特别,我知道我和别人是不同的。我的感情付出得必须有价值,有价值不一定非得有回报,但是必需要有价值,哪怕只是一点点。17岁的爱情是高贵的。

他对我笑,那笑很温柔。这么久你去了哪?他走近时,我问他。好像从前我们就是很熟悉的朋友,好像我的问题很理所当然。他没有半点迟疑的回答说最近忙着搬家。我点点头,我知道在今后的日子里,我将不会在这条路上再见到他了·我有一点伤心,有些事情明明以为是刚刚开始,却已经结束。我从他身边默默的走开时,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生疼。但是我没有回头,我担心我回过头,他却已经不在了。

新学期的早晨显得有点孤单,匆匆的走过那条路都底着头,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再出現在这条路,而看不到他,我又会很难受。学校附近开了一间轻吧,我觉得店主選擇這個地點開店似乎有点若智。而他却以一个老板才有的姿态站在店门口。这个世界上可能有些东西是我永远也没有办法理清的,本以为已经结束了的事情,谁知道原来是一个新的开始。我有一点缺氧的感觉,但我还是很清醒,我自信没有什么事情能改变我的冷静。我说这是你的新家吗？他说是,要不要参观一下?我摇摇头说没时间。因为我要赶去上早课,我可不想在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我今天会有一个前所未有的好心情。

那天放学后,我轻轻的推开了他的店门,满屋子都是他的空气,店内的装修很环保很温馨。淡淡的不知名的音乐充满了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很哀怨很凄美。我想这音乐也是装修的一部份。书架上摆放着一些时尚作家的畅销书和一些流行杂志。他在离我一步的距离用很好听的声音说你是我今天第一个客人。我回過头时,他正用很友善很熟悉的眼神望着我·我说我不是你的客人,我是你的朋友。我们认识好久了。他笑了,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他的笑很有感染力,因为看到他笑,我心里都很开心。他说叶未希同学,我们是认识好久的朋友。我一点也不奇怪他一张口就能叫出我的名子,我从來都不怀疑他的智商,我胸前的校卡上印着我的大名呢。我说你叫什么?他说我叫舜晰。临走时,我告诉他,很喜欢他的轻吧。他说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他的轻吧。我深深的看了他的眼睛,其实我是想我说喜欢你。

不管高中功课让我有多缺氧,我都成了轻吧的常客。其实无非是在那里看看闲书,偶尔他会过来和我说话。他经常请我喝果汁,我告诉他我喜欢喝咖啡。他说喝果汁好·他的细致让我很窝心。那天他说他之所以开这个轻吧,是为了等一个人。我没问他等的是什么人,我不想知道,是因为我怕他说出让我伤心的话,我总是小心的保护自己。一段时间来,我们的感情似乎很微妙,我们坐在一起总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讲话,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没有像别的男人把我当成不懂事的小女孩,他能当我是朋友我很开心。他曾说在他的朋友里,我年纪最小,可是心里却装了最多的事。我点点头,说心里有好多事情想不明白。他没有问我是什么事,只是说你经历的事情太少了。

我思想叛逆,可行为绝对不会出轨。我考上大学时,他送了一张cd给我。他说这是我高中时代的回忆。他是懂我的人·我说你会不会等我回来?他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我说是因为你在等另一个人,所以不可以同时等待两个人吗？他说不是·我点点头,没问为什么,他如果觉得可以告诉我一些事的话,我会很愿意听。可是他还是不愿意说·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心里想着的人和事,但是他使终是我一直喜欢的人。

二

放假时,我回来·他的轻吧和他都不在了。轻吧变成了便利店,我总是走好远的路来这家便利店买一点饮料什么的,我以为便利店会变回轻吧。但是我现在有一点明白他说的对,是我经历的太少了,至少我没经历过别离。他送我的cd我只听过一次,就再也没听。从前以为很美丽的忧郁,现在变成很浓很浓的哀伤。我一点都不想忘记他,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再遇上他,就像上次的结束是另一个全新的开始一样,生活会有很多的惊喜和意外。大学时我知道有人喜欢的,我都小心的保存他们的感情,因为我老早的时候就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25岁时我不小心认识的了舜坚,那时我已经工作了,做的是自己不喜欢的工作。每天在海洋一样的文件中翻腾,我想比起电脑,我不过是懂得穿衣洗澡的另一种办公用具。我变得比从前更不愿意笑不愿意说话。

那天是一次偶然,我走进一间轻吧推门而入的瞬间,我哭了。轻吧内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我是被张店内的音乐弄哭的。我多久没听过这个音乐了?他在我的脑子里,从来都没消失过。他走过来时,脸上有着浅浅的心疼。他给我感觉和从前不同了,尽管还是那张让我牵挂了将近8年的脸。他从我的眼神里肯定看出了些故事,可我还是那么平静,就像我十七岁时等了一个夏天才等到他时的心情一样。他说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你肯定在哪见过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对不对?告诉我,那个人现在在哪里?我说我也一直在找他,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三年前。他脸上的失望让我一阵心酸。我一直觉得舜晰是一个有很多故事的人,但我从没想这,在这个世界的另一个角落,会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以同样的生活方式存在。

我们跟本像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突然抓到了同一根救命稻草。那天我们聊了好久,聊的都是心酸的往事。我告诉他我17岁以来对舜晰的那份执著,他说虽然和舜晰是两兄弟,可舜晰的命却总是比他好。他说在10岁的时候,他们的父母分开了,舜晰被疼爱他们的妈妈带走了,一去就没了消息。而他被送进私立学校读书,爸爸除了给他钱,都没来看过他。爸爸是一个很有才华的男人,这音乐就是他写的,当年写给我妈妈的·那他现在在哪?你还是没跟他生活在一起吗？我问。舜坚的笑有一丝戏谑。他住在远郊的疗养院,除了每个月交钱的时候我会去那个地方,其他时间我都不会去看他,就像他当年对我。我说他仍然是你爸爸,我知道舜坚其实比谁都难过。他说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在想念我的妈妈和舜晰,我想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舜坚疼痛的眼神让我好心疼,我告诉自己他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他,他只是一个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我想去看你的爸爸,我告诉舜坚。

三

他的眼神里面好像有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见到舜坚时,他的眼神闪出一点点光亮,可接下来那一点点光亮就无端的暗下去了。他是他们的爸爸,我敢肯定他年轻时一定是一个很有魅力,有很多女人喜欢的那种男人。其实他年纪也没有多老,只是心老·舜坚说他爸爸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弄散了这个家,他一手把那个女人捧成了天后级的唱将,而那个女人最后却还是丢下他,原因是她想在影视界发展,最近有一个名导演在约会她·他的精神世界一下子垮了,他甚至没有一个女人坚强·他已经一年多没开口说话了。舜坚像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面无表情。他真的和舜晰很像,外人永远别想看到他们伤在哪里。

我说舜坚带他回家吧,他现在需要你。舜坚冷冷的笑,我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舜坚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找不到你的妈妈和舜晰吗？舜坚没说话,把脸别到另一边,他在等我的答案·把他带回家吧,他知道自己错了,他后悔了,这还不够吗？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找回爸爸,说不定会有奇迹。我看到舜坚的爸爸眼睛里浸着泪。舜坚犹豫了,他看看我,又看看他的爸爸,然后淡淡的说办不到·我好像看到了谁的心一下子碎成几万片。从17岁到25岁,我第一次失控了。我好大声的指责舜坚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你在自己的店子里放自己父亲的音乐,难到不是在等他回来吗？现在他回来了,为什么你不肯接受他?舜坚默默的出了门。

我坐在他爸爸身旁,轻轻的说叔叔,你的两个儿子都已经原谅你了,是真的。他的泪终于流下来了,他说你像他们的妈妈一样善良。他終于開口说话了。

那次我说服了舜坚,他把爸爸接回了家,我有空的时候,总是呆在舜坚的轻吧帮忙,看舜坚每天都那么开心,我很快乐·舜坚对我真的很好,像对自己的女朋友那么好。舜坚说他爸爸请我去他家吃饭·我说好,我去。

舜坚的爸爸像变了一个人,变得那么充满活力。他见到我,就拉住我的手,说未希你怎么才来呀,菜都要凉了,快洗手吃饭。我可是几十年没下过厨房了,你要提宝贵意见可得给叔叔留点面子。我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因为我突然想到了舜晰,要是舜晰和他的妈妈也在那多好。舜坚的爸爸一整晚都在开玩笑,他现在真的知道了什么才叫做幸福。那晚舜坚洗碗,他爸爸说他现在每天在家里给一些小歌星写点曲子,就可以使一家人过得很好。他不想在要什么名利了,像现在这样平平淡淡的,他觉得前所未来的幸福。唯一的心愿是可以找到舜晰母子两个,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他要用他的下半生来偿还上半生欠下的债。到如今,他才明白老天待他不薄了。我说叔叔,我也很想念舜晰。他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因为舜坚端着果盘进来了。

晚上舜坚送我回公寓时,我说我要离开这里了,回我的家乡·说不定舜晰还留在那个城市里。他说舜晰可能已经结婚了。我只说那样也好,那样也好。走到门口,我向舜坚说晚安,就在我转身时,他拉住了我的手,他说未希,我喜欢你,你可不可以为我留下来。片刻的光阴,舜晰与舜坚过往的片断像电影一样在我的脑子闪过。我喜欢的人是谁?是他还是和他一模一样的他?我回过头,看着舜坚的眼睛,我知道他这次是认真的,我知道他可以说喜欢我,就可以什么都不再乎。但是我不能。

舜坚,等我。

他的手慢慢的松开了,他说世界这么大,也许一辈子也找不到舜晰了,你想让我等多久。我说等我弄明白了我的心意。他说我等,就头也不回的走掉了,他是不想让我看到他难过的样子。

四

我走的那天,舜坚没来送我。送我的人是舜坚的爸爸,他说未希,你回家想明白了事情就快点回来,舜坚会一直等着你的。我说叔叔我会想念你和舜坚的,你帮我告诉舜坚,不要为我难过,我希望他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回到家乡,我总是走当初上学能遇上舜晰的那条路,也总是回想起那时发生的事,好像就在昨天。舜坚总是打电话来,我们相互问候,然后随便说点当天发生的事。只是他没有提过舜晰,我也没有。

一个很好的天气,我去公园看人放风筝,远远的,我就看到舜晰带着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和一个有点漂亮的女人在放风筝。我依然平静,内心没有想像中的难过。我走过去,舜晰没有看到我,我在他们身后站了好久,我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旁边一对老年夫妻牵着手也和我一样被他们的幸福感染着。舜晰回头时见到我,脸上有说不出的惊喜。他把风筝交到女人手中,向我走过来。他说未希,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那对老年夫妻中的妻子说舜晰,这是你朋友吗？舜晰说爸,妈这是我多年前的朋友,叫未希。未希这是我的爸爸妈妈。那边的是你的妻子和孩子吗？我问。他说是,三年前结婚了。三年前,就是在轻吧变成便利店的那年。我说舜晰看着你这么幸福,我很高兴,看到阿姨也这么幸福,我更高兴。舜晰的脸上有一丝隐隐的疑惑。

离开那么幸福的一家人,我打电话给舜坚,我告诉他我喜欢的人是舜坚。舜晰在这世界上的某地方幸福的生活着,我们也开始新的生活吧。放下电话,我才发觉这么多年来我都没真正快乐过。心里所有的情结终于在这一刻解脱了。

我知道現在我很开心。

本文已被编辑[朱文科]于2005-9-1　11:17:58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