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总听到一些文友就诗的懂与不懂发生激烈的口舌之争,虽不像有的评论家那样进行人身攻讦,却也是面红耳赤,难以自持。我就想,何苦窝里来斗?诗歌事业本已萧条冷淡,诗人行业本已乏人问津,若要继续干下去,唯有闭目塞听,躲在家里写自己的。小说或可畅销,诗歌断无通俗之理,就算你把二十一世纪诗歌照样写成《女神》或《回延安》,老百姓也不会再读,他们现在可娱乐的玩意多得是了。
由此想到音乐,想到戏曲,想到影视。凡高雅艺术,谁能长盛不衰?清末民初发生于戏曲界内部的花、雅之争,终以京剧为代表的大众戏曲淘汰在古中国占有数百年统治地位的昆曲而告一段落,就足以证明人民的艺术欣赏水平不是在渐渐提高,而是在日趋媚俗。如果说这些事例只是陈年旧事,缺乏现实意义的话,那我们无妨看看当今的艺术进程:从话剧到电影再到电视剧,除了看到不断前进中的科技水平,你能说艺术在进步吗?从交响乐到歌剧再到百老汇,从美声到民族到直着脖子吼,从不插电到电子舞曲,除了媒体不问青红皂白的胡吹乱捧,你的心灵真的被谁感动了吗?当每一条街巷都充塞着粗制滥造的肥皂剧,当无病呻吟却假充深情的神经质正病毒般感染着每一个青少年,我听不到为艺术繁荣而炸响的鞭炮,只听见缪斯女神在深夜无人的街巷嘤嘤的啜泣声。
社会在不断地发展,科学技术总要进步,思想观念也会更新,如果是发生于艺术内部的改革,如浪漫主义之取代古典主义,多角度之取代全能视角,意识流之取代客体再现,这都是符合历史发展潮流的。我们知道人的文化水平千差万别,也允许欣赏者有不同口味,就像欧美观众,喜欢勃拉姆斯的照常去音乐厅,爱听威尔弟的依旧进歌剧院,并不因玛丽亚·凯莉的走红而迷失方向。但中国观众就没这么好的修为,金庸迷从来就奇怪卡夫卡的东西也叫小说,视谢霆锋为梦中情人的总觉得帕瓦洛蒂像牛叫,喜欢张柏芝的看到蒙娜丽莎就作呕。
萧乾先生在中文版《尤利西斯》的序言中说过,在二、三十年代的中国,把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翻译过来并不是一件切实之举,因为当时的中国人民连温饱尚无法解决,根本无心也无力去研究诘屈聱牙的现代派。施舍乞丐几个馒头就够了,什么沙拉果酱反不实用。我想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应该已不再是那个乞丐了吧,可为什么人民大众的艺术审美反不如那个时代了呢?我们的祖辈还知道章太炎与王国维,我们的父辈还背诵过保尔的墓志铭,为什么到我们这一代连杨振宁都没听说过了呢,还要四处跑去打听:“和刘德华一起来的那个杨振宁是唱什么歌出名的?”
然而更令人瞠目结舌的还不止这些,在人民的艺术修养普遍下降的现象背后,推波助澜的竟然是各级电视电台与大小报刊,这些引领着舆论导向和价值标准的党的喉舌非但没有对文艺的兴旺繁荣做过任何贡献,反而把流行当成不朽,把时尚奉为经典,使得一些本属三流甚至根本没有唱歌才能的人一夜成为天皇天后,有少数更无出息的电台杂志更是成天津津乐道于刘德华长没长痔疮,莫文蔚与李玟谁更性感这些庸俗无聊之事,为弘扬低极趣味不惜堕落到去听房的地步。
我一直奇怪喏大一个中国,13亿人口竟然奉献不出一个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相对于15万人的冰岛,我们应该感到羞愧,但一直没有人站出来扪心自问;太阳照常升起,大家照常庸碌,这是不是有点“此间乐,不思蜀”了?都说是市场经济时代一切得向“钱”看。的确,在一个崇尚实利的时代,再去搞什么高雅艺术,若说是神经没有问题似乎有些说不过去,然而一点精神追求都没有,那人类跟动物又有什么区别呢?于是,马上就有人站出来辩解:“不是不热爱艺术,实在是工作太忙,生活节奏太快,人都成了机器哪有空闲来欣赏艺术?”得,全有理,总之什么都比艺术重要,一切都比精神实在,如果说早几十年在全民都是政治家的年代艺术还只是个小妾,一言一行必须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话,那么现在艺术则是一双扔在街上的破草鞋,送谁谁不要。
由于缺乏经典大师,许多人不得不采取阿政策:“2千年前我们称雄于世界之时,你们还是原始人呢!”这还是有点见识和羞耻感的,遇到那吃喝嫖赌之徒你更得绝望:“搞什么艺术,能吃还是能喝?老子搓一晚麻将还能赢个万儿八千呢。”
我从来不认为靠祖宗余荫过活是种多么了不得的本事,也反感谁成天把四大发明挂在嘴边,好象那是他的专利似的。但现在我们好象除了这,已没什么可资炫耀的了,既然不得已上了几年学,懂得了一些没必要懂的知识,提一提当年勇总比去跟人家比繁殖能力要体面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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