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过客匆匆,繁琐尘事,常如风中尘埃拂面而过,但总会有一些人和事如尘埃般无意中钻入眼中,成为记忆中一幕幕难忘的片断。
夜蝶,是我网络上的一位妹妹。
两年前,喜欢驻足在一个叫月满西楼的聊天室。那里,融着李清照的淡淡清愁,美丽而含蓄着,吸引了不少喜欢文学诗词风雅之人慕名而来。
在西楼里,不停地变换着面孔,起着各种各样安静冷清的名字,默默地看西楼里才子佳人在大屏上或热热闹闹地联词对句,或轻松诙谐的调侃,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生性的孤傲,让我不喜欢与人主动搭讪。来得久了,也渐渐地读懂了那一个个熟悉网名后的张扬亦或沉静的个性,尽管许多都不曾搭过话。
有一个叫夜蝶的女孩引起了我的关注,她常常出现在公聊的大屏上,热情而不张扬,和别人或谈诗论词,或闲话家常,巧笑嫣然,温柔中不失敏锐。
那天,正默默地看大屏上一些人在斗智斗勇,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卖弄文采。有一条信息悄悄地传上我的聊天界面:“你好,可以认识你吗?”
是夜蝶。
当一个自己注意很久却一直无缘相识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这种喜悦是不可铭状的。带着几许意外,几许激动,热情的回应着:你也好,久仰了。
夜蝶悄悄地告诉我,她喜欢我的名字,一个美丽冷静的名字一定有一颗敏感易动的心。
那时,我用的网名是兰梦。
不觉对着银屏会心一笑,调侃道:呵,我是兰花,你是蝶,蝶恋花嘛。
夜蝶随即发来一个大大的可爱笑脸,能感觉到网络那边笑靥如花。
夜蝶对我解释她名字的含义。夜蝶,也叫茶蝶,是大理一种非常美丽的蝴蝶,大如碗口,只在夜里活动,属于夜的精灵,凄美的就象她的人生。当时,我并没有领会她言语里的深意,只是掠过一丝疑惑和几许不祥的预感。
夜蝶曾在一夜之间写成琴棋书画诗酒花七篇系列,从这七篇系列美文中,我承认这个女孩远远比我想象中更细腻,像曲径通幽。
映像中比较深刻的是她的几首《调笑令》:
一、飞雨
飞雨,飞雨,飞雨落花几许?孤燕盘旋悲鸣,楼兰徘徊梦残。残梦,残梦,无意相思早种。
二、楼兰
楼兰,楼兰,楼兰怀古凭栏。物是人非情迁,天上人间月明。明月,明月,只有相思如故。
三、孤燕
孤燕,孤燕,孤燕折翼何恋?红尘依旧缠绵,往事如梦叹悲。悲叹,悲叹,不解相思情酣。
初读这几阙《调笑令》,只从字面上看出其极尽哀婉缠绵,惊讶平日那个温婉机灵乖巧的女孩怎么写出如此缠绵忧伤的词句。
夜蝶告诉我,这是写给一个叫雨梦花飞的男孩,怀念她生命里来了又走了的一段爱情。我开始有点明白夜蝶的文字里为什么充满忧伤和灰暗的情绪。
夜蝶说,雨梦花飞是她一生中唯一动过情的男孩,甚至为他更名为飞花梦雨,以为这样,便可以和他痴痴缠缠永不分离了。但是,也许冥冥之中宿命的安排,夜蝶和那个男孩终究成了隔岸相望的树,无缘牵手。
又是一段缠绵悱恻的网络情缘。因为发生在夜蝶的身上,不由地让我又多了几缕怜惜和心痛。暗自叹息为什么相爱的人却不能相守。
为什么结束了?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询问。
姐,因为我有病。
这话说得有点没头没脑,我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有病?我纳闷地重复了一句。带着一丝不解。
是的,我得了咽喉癌。
我的心一沉。我实在无法把眼光这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同一个身患绝症的人联系到一起。
那······你现在怎么样?我小心翼翼地问。
做了手术,恢复得还不错。夜蝶平静地说,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任何波澜壮阔的爱情故事,观众除了掬一把同情泪之外,听过看过后,便渐渐忘却,而真正痛彻心扉的,是爱情故事中悲剧的主角。夜蝶和男孩的恋情像一出上演了千百回的青春悲剧,在世俗的桎梏下,在父母的强烈反对下,最终曲终人散,当然,其中更多的原因是夜蝶不忍以重病之躯拖累心爱的人,在太多太多的无奈挣扎中,夜蝶选择了放手。
夜蝶后来曾写过一篇名叫《情劫》的散文,祭奠那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她对我伤感地说,遇到他,是前世的情劫,而在爱情与世俗之间,弃械投降的往往是前者。声音里充满了凄凉,我仿佛看到风乍起,秋叶萧萧离枝的凄凉。
随着时间的拉长,夜蝶也逐渐走出灰暗的心情,又开始在聊天室里笑着,闹着,身上洒满阳光的光晕。我几乎淡忘了她是个咽癌患者。
夜蝶的真诚和善良,感染着西楼里的许多人,大家都喜欢这个可爱的女孩。夜蝶和善地对待每个人,甚至是那些恶意无聊的人。
有一天,夜蝶在大屏上发诗,有人故意找茬,并出言不逊:“这样的烂诗,居然也好意思在大屏上发?”夜蝶的朋友立即群起而攻之那口出恶言的家伙。而燕子则好脾气地说:“我是初学写诗,写得不好,请多多指教。”态度的诚恳,言语的谦和令那人无地自容,灰溜溜地逃走了。
夜蝶又恢复了从容潇洒,热情而真实地拥抱着每一天,怀着感恩的心回应着生活。她曾信笔抒怀:
尽倾三百杯,一醉登高台。放眼望八极,长歌展胸怀。人生常飘忽,容颜安可在。何妨借诗酒,为我添光彩。匆匆青春任老去,悠悠此心犹不改。提壶趁星月,落笔惊风雷。一醉凌云去,素女嫦娥应相待。君不见上蔡豪卿叹黄犬,下界宫殿锁苍苔。孔丘庄生了无迹,汉武秦皇具尘埃。李杜身后虽伟岸,无人解意何其哀。长安一事谪夜郎,锦城蜀道空徘徊。又不见陶朱扁舟落五湖,渊明采菊赋归来。今昔烟障麒麟阁,明日雾掩黄金台。百年事,七尺骸。我辈自当击筑进酒歌金樽,何需苦求虚无漂渺之蓬莱?心亦为之乐,酒亦不用催。管他功与过,有否尽舒才。但学东川任公子,一笑万事随风尽,且把长杆钓沧海!
和夜蝶的情缘那时固执地局限于网络,并没有想过在现实中补充延续。这样,便成了后来让我追悔莫及的憾事。直到有一段日子,因有事不能上网,再去时,西楼已不见夜蝶身影,问了许多人都不知道夜蝶身在何方,再后来,那个聊天室竟也进不去了,从此,夜蝶便成了心头悬着的一个牵挂,一个深锁难解的心结。
如今,我只能默默地对远方送去祝福,祝福那个叫夜蝶的女孩,一生平安。
完稿于2005年8月30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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