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南飞的航班里,我的心随着西安的迫近越揪越紧。
循着模糊的记忆,我找到了林的家。“臭小子!还以为你死了呢!”林还是老样子,一见到我又露出那副放荡的姿态,我想挤出一个笑脸,可怎么也笑不出来。
一阵寒暄过后,林的表情严肃起来。“她来找过你,就在你走的第二天。”我的心情一下变得沉重不堪,安静地听他讲着。“不光到我们的酒吧找,还找遍了西安市里郊区大大小小的酒吧。在报纸上,电视台等寻人启示……她就这样一直找。一点你的消息也没有。最后,她拿着你的画像,发了疯似地满大街拽住人就问,有没有见过我的丈夫?你知道,我不是个好男人,可连我都感动了。我是真心想帮她,可你走连个消息也没留下。臭小子,你可真行!”我低头沉默,拼命地吸烟。林叹了口气,从兜里陶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这是她给你的。她说,这辈子如果还能见到你,让我一定转交。好好看看吧。”我拧灭烟头,狠狠地踩在脚下,小心翼翼地挑开封口,捧读:
“……一年了,你已经走了整整一年,我也找了你整整一年。你为什么抛下我不管?为什么连一句告别都不肯对我说?你知道吗,当你在我的咖啡里加糖的时候,我就已经是你的女人了。你当然不知道。妈妈说,去找一个肯为你加糖的男人,然后嫁给他,他才是你真正可以依靠的人.爸爸从来只知道工作,从来也不去关心妈妈,和我.从来也是甩下一沓钞票便扬长而去.女人是耐不住寂寞的.爸爸不懂.不懂咖啡是苦的,眼泪也是苦的.可有人懂得.妈妈在另外一个男人那里喝到了第一杯加糖的咖啡,正如你给了我第一杯加糖的咖啡一样,让我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我的手在发抖,大脑错乱.我不忍再看.
“林,这信你看过没有?”“你傻啦!封口是你刚拆开的,你说我看过没有?切!”“那,你帮我念?”他用手一挡,“算了吧,我可不想哭.你自己酿的酒,自己品尝吧.”
捏着薄薄的纸笺,却似在抚摸一块怖人的头骨.我干咽一口,重又展开:
“……我和妈妈是不一样的.她从一开始就爱错了人,把自己嫁给了寂寞.可我们是全新的…那天我并没有醉,在妈妈灵前哭,也不是因为伤心.我是想告诉妈妈,我找到那个男人了,她一定会高兴的.可你为什么走了?是被你老板的恐吓吓住了吧.其实,他才是魔鬼!他就是那个为妈妈加糖的男人.他成全了妈妈,又毁灭了妈妈.爸爸本来是要杀他的,是妈妈用身体替他挡住了沉重的一刀又一刀.如果他不是那般懦弱和自私,完全能阻止一切的发生,妈妈就不会死了!是他毁了我的家!是他毁了我的一切!…所以我一直出现在他的酒吧里.我要让他时时刻刻不得安宁!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林注意到我脸上的恐怖的表情,“怎么了?信上说什么?出事了?”“没,没什么……”我一惊,忙把身子背向他.。“一定有事,把信给我瞧瞧!”他一把夺了去。
注定是瞒不过他了。“信上提到你的叔叔……”“就这--,我早就知道.”林看着信,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
我又一次惊骇了。
信的后面是林念给我听的。一开始还是他惯常的调侃语气,很快就低落下来。
“……妈妈死了以后,我就不再相信这世界上存在什么真正的爱情了。是你的出现,改变了我所有的看法。妈妈说得对,女人是耐不住寂寞的,女人要的其实很简单,只是那么一点点甜……我不怪你离开,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对你隐瞒了真相。可你走得太快了,我都来不及告诉你这一切.我只希望你能看到这封信,能回来再见我一面。也许这不是你要的爱情,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给你任何的捆绑和牵绊.我只希望,在我需要的时候,你能为我端上一杯加过糖的咖啡……”
“……我以为我从此能快乐飞翔,我伸出手却只是冰冷铁窗。若现实它总叫人更加悲伤,就让我在地狱里等待天堂……还记得吗,这是你唱过的……”
她在信的结尾写着:“我等你三年.如果三年后你还没有出现,我就去死……”
我靠着车门,直感觉天都变了颜色。
林把信折好,揣进我的衣兜。“好好收着吧,这可是绝笔。”
这时我才回过神来,赶忙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林挠着头,“好像是半年前。对,就是半年前,叔叔的酒吧关门以后,就再没见过她。”“那这信是她什么时候给你的?”林犹豫了,“好像,好像……”“好像什么?你快说呀!”“你猴急什么,让我好好想想。应该快有三年了吧.”“什么?三年!快,你现在就带我去找她!我有地址!没时间了,快!”我们跳上车一路狂奔,我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着:千万不要死。等着我,我回来了……
西安变了很多.费了几番周折我们才找到那座公寓。
远远地,我看见院子里丈许高的杂草丛生着,我知道,已经晚了……
我的心彻底冻结了。房间里一片狼藉,她不在了,只有灵堂还在,灵前的画像还在,却是变成了两张.一张是她的母亲,另一张竟然是--我的!一声惊雷炸开在我的心上,我像一截枯木一般呆呆地定在灵前。
“她死了,是我杀了她……”我冲出房门,穿过无人的窄巷向墓区跑去,终归还是没有觅见她的丝毫。
我坐在湖边,大脑像突然卡壳的机器“嗡嗡”作响.眼泪这才止不住地淌下来.林把手臂搭在我肩上,无奈地轻叹,“别再想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悲伤着,无言以对。
林说,大胡子的酒吧关门后,在附近开了家洗头城。林和那里的一位小姐交情甚好,硬要把我拉去。说一来让我放松一下心情,二来可以跟彪哥叙叙旧。
“等快活了,心就静了,我再陪你去找她.叔叔祭过一次,也向我提过,应该能找到.”林拍着我的脸,拉扯起来,“笑一笑,姑娘们可不想侍候苦瓜脸啊.”林陶出纸巾,细心地拭着我的眼角.“你小子,哭都这么帅,妞见了,保准魂儿都没了。好了,走吧”不由我分辩,林就一把把我拉上车。
一路上,林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述那女子的身材如何地好,功夫如何了得。我听着,一脸的麻木。
进了屋,我在角落里坐下.不一会,林搂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走过来,色眼一眯,“我没骗你吧,绝对的上品。”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挑衅.我“腾”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女子,“是你?!”她却异常地镇定,好像根本不曾认识过我.我瞪大双眼咆哮起来:“你们!…你们!…为什么?为什么!”她吐着烟,说话的语气冷得像冰,一字一句重重掷在我的心上:“为什么?因为一个人的背叛与逃离。不过没关系,他已经死了。”说完,她冲林笑笑,笑得花枝乱颤,“宝贝儿,我们走吧。”我的脑海里“轰”地一声巨响.呆呆地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进二楼的房间……
我知道,我将为此背上一生的罪。
有人说,回忆如倒镜里的公路,总伴着稍纵即逝的遗憾;但错过的景色是可以倒回车去再看的,而对于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我们所能做的,却只有用余生去缅怀,去追悔……
本文已被编辑[朱文科]于2005-8-25 16:53:15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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