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云朵以优美的姿势大片大片地蔓延过城市。当他逐渐地长大,他会了解,当一个寂莫的男子在看天空的时候,他并不想寻找什么。
一
我每天凌晨三点的时候会准时从梦里醒过来,梦里有大片大片的四叶草的芳香,我伸出手去试图抓住点什么,却只能听到雷诺忧郁的小提琴缓缓拉过的声音,一片措手不及的荒凉。
每天在学校里我都能看到苑。她很美丽,一贯的优雅和温良,可只有我知道,在她平静的外面下藏着怎样一颗不安分而急切的心。她每天都在一个准点里醒过来,光着脚吹风,躺在地板上喝最廉价的山城。当风吹过她的皮肤,她会有一种被割碎的幻觉,然后在天亮时睡过去。
她曾经问我,你害怕死亡吗?小时候,家里死人,我站在棺材旁边看,不明白一切为什么可以这样完美地停顿。
手指不会动了,眼泪不会流了,时间不会走了。
有些人的生命是有阴影的,比如我,比如她。
你的手心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纹路。苑说,你是个可怕的人。
为什么。
因为上面写着一些夭折和意外。
很可怕吗?
也许。她的脸上有震慑。我淡淡一笑,反捏住她的手指。她的皮肤柔软清香。就像花瓣。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从我五岁那年,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就喜欢上她,认定了她。
也许是有爱情的,但是没有未来。
二
我大部分的时候献给了我的彼岸,这是我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组织。我叫他彼岸,寻找幸福和灯塔的彼岸。学校曾一度想解散他,可是彼岸里有一个成员的家庭给予了学校最大的赞助,学校不敢动财神爷,我的彼岸得以幸存。
那次的篮球赛结束,我累极,便随便冲了一个凉水澡,倒头便睡。这一睡,便是连续不断的头晕,高烧,呕吐。请彼岸的成员帮我写一张请假条,不喜欢吃药,闷上被子,无意识地睡,汗水从我的每个毛细孔里不断地冒出来,觉得自己就快死了,死在这个破屋子里,直到尸体发霉,化为尘土。
我只拥抱孤独,所谓的幸福,就像苏尔美人刻在牛头上的丝路一样,婉延而曲折,也许,根本没有幸福·
她来了,提了一口袋我最喜欢的梨,敲了很久,怕门坏了没钱再修,只好起身·
开了门,看了她一眼,便没有力气再说话,倒在床上。她跑过来,看到我的样子很心慌,不知所措。又用手放在我的额头,继而又惊呼一声,去给我倒水,问我吃药了吗,她难得表现得很慌乱,把杯子打碎了。看着她乱成一团的样子,我禁不住笑出了声儿。苑便故意装生气,说,你现在还笑得出来啊,看来是没事儿了。
我虚弱地望着她,我望着她,然后沉沉地睡过去。
我的屋子很乱,到处堆满了书,还有几天没有洗的衣服,她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放在盆子里,最后,翻到一条我的内裤。她有些迟疑和犹豫,但最终,还是把他放进了盆子里。
苑把我的衣服拿出门外去,卷起袖子,洗得很仔细,有一缕头发散落挡住眼睛,也便用手轻轻拢在耳朵后,最后一件一件地晾,太阳下她的脸上有细微的汗,也没顾得上擦。我躺在床上,透过门缝看她在那自己笑,很美丽的笑容,让我晕眩。
就在她晾好我所有的衣服,校长来了。他来看我。苑看到校长时候,有些惊讶,但还是低低叫了他,校长望了望那一溜洗好的衣服,还有那件容易让人误会的正在滴水的内裤,问,这些衣服全是你洗的吗?你常来这吗?她有些乱,便答,是的。回答完就后悔了,因为校长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便走了。
她进屋来把我摇醒,告诉了我这件事。事实上,我全部都看到了。见她担心,有些心疼,轻轻拍拍她,说没事的,到时候他要问,我就直接担在身上。我用手抚上她的脸,有凉凉的泪水,我替她擦干。
校长第二天来找我,告诉我,因为搬家,小苑要转学。我想努力去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可是我没有,他只是告诉我她要转学,而不是问我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想此地无银。
因为我知道有些事情在劫难逃。
那时,学校里对我们的传言已经达到了一个高峰,我每天冷漠地行走在各种人对我的指点和白眼里,尤如尸体·我相信,她所承受的,比我更多·当真,人言可畏·
所以苑走了,我一句话也没有说。那天重庆下着倾盆的大雨,我就躲在火车站后面的那根柱子后面。她一直焦急地朝后看,我依然没有出现。
在倾斜的街角,
我们颓然地拥抱。
没有一只鸟飞过,
过问破碎的别离
三
她走后四个月。
那天去上学,如常一样。不同的是,所有的人,我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部望着我,用那种同情的目光,我望着他们,试图从他们的眼睛里寻找答案,可是,连我最亲近的彼岸兄弟们也尽量避开我,没有答案,没有答案。
进教室,放好书包,有人在教室低声哭泣。我视而不见。
课间的时候,校长叫我去他办公室。
破例第一次,他坐在我的身边,用手拍拍我的肩,说:“她出事了。”“谁?”我直视他的眼睛,紧紧抓住手里的书。校长有些惊异,说,小苑去了新的学校,整天郁郁寡欢,过度的心理压力,导致她的先天性心脏病加重,无力回天,就在两天前,她的母亲才把这个消息返回给一中。手里的书本,被我狠狠地攥着,“知道了。”我说。校长第一次着了急,他使劲摇我的肩膀,郁,你想哭,就哭出来吧!我抬起头,天上有白白的云朵飘过,“校长,谢谢你告诉我,我先回去了。”
你们冤枉了她,你们冤枉了她,可是我什么也没说·
走出办公室,传来校长低沉的哭泣声。
我终于得到了答案,我开始感觉到一种彻底的疲惫。回到我租住的房间,鞋也没有脱,倒在床上,很快,便沉沉地睡着了。彼岸的兄弟来看我,他们以为我会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是我竟然在他们面前睡着了·
我解散了彼岸,开始发了疯一样地学习,听课,做笔记。校长高兴地说我能考上重点,老师开始变得对我重视。我什么也没有表示,只是更加沉默。
校园里大家都以为要出现的那声哭泣,始终没有出现。
每个伤口都像是一朵黑色的曼陀罗,一边妖艳一边疼痛,并且涌动无穷无尽的黑色暗香·
我搬回家住,在母亲的面前喝红酒,一杯接一杯,不停·母亲便在一边,也不阻止,独自抽烟,神情淡漠地看着我。她是个眼睛幽冷,笑容悲凉的女子,她把我当成她的同龄人,而非孩子,因为她是与众不同的母亲。
四
世界的末日。我再次听到她的声音。
转过身去。发现后面空无一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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