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无言
一
文化广场的钟声沉闷地响起。午夜。又过一天了。我沮丧地下线,关上电脑。我的qq里,依然没有林的蛛丝马迹;我的手机里,依然没有林的半点信息。林,我想听你那熟悉的声音,我想看你的阳光笑脸,我想对你说我的无言思念,我想知道你现在好不好——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今天,是林离开的第二十天,音信了无的二十天,期望中失落,失落中升腾希望的二十天——但我不怨你,我以前给你说过,你走后我们就不再联系了。
七月,闷热,烦躁。夜市上,人流如潮。火锅店里,挤满了赤luo着上体挥拳如雨的男人和几乎半裸的女人,其间,夹杂着挑逗的尖笑声,很刺耳。我关上窗,窗帘也严密不透一丝缝。
我终于明白,林不会给我电话的,至少在他认为我还没有忘记过去的时候。林,你要我忘掉你。可是,于我而言,忘记你,怎是一件容易的事?
浴缸的水,满满的,有些凉。我把自己丢在里面,水,淹没着我,直至我的下巴。如果我把头埋进水里,或者我在浴缸里睡着了,那会是怎样的结果?——可能死了。死了呢?一大帮警察会调查,自杀?他杀?意外?为钱?为情?还是因为其他?最后的结论,意外死亡。真的,那只能是意外。后来,林知道了,于是,在夜深人静的无人之地,无声地呼唤,痛心地哀悼,缅怀曾经的花样年华——你会那样吗?林?——但是,你永远不会知道。
你不会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的心空落成深秋的枯叶,在风中飘来忽去,不知该飘向何方;你不会知道,现在的我是一只断线的风筝,找不到回家的路;我的灵魂,游弋在残存的记忆中——
我还清楚地记得,林的最后一次电话,是二十天前的下午。那时,我刚看完一部小说,正沉浸在主人公迫与现实而劳燕分飞的感伤中,林说,我马上就走了,五点半的车。我还没从小说中走出来,竟然白痴了好一会,尔后,浓厚的离愁别绪笼罩了我。我真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说什么才适宜,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原本想说的,有很多很多,但,从那一刻起已经失去了意义。
我想说,林,我预定见你的时间就在第二天,那是我一直憧憬着的幸福时光——漫步在静谧的校园,,好好的,细细的凝视着你,将你的笑容,铭刻在记忆深处;轻轻地依偎着你,听你的呼吸你的心跳;我想说,我一直在等你一同去听山看水读雨,在碧绿的芙蓉江上泛舟冲浪,在乌江画廊里穿梭神往;我想说,我曾多次想过,你走的时候,我一定要送你,看着你乘的车徐徐驶出站台——此地一别,何时相见?今生亦难,难,难。两千公里路不是距离,无形的距离才是真正的距离。可是,一切皆枉然。
还能说什么?几天前,梦中见你,你说,要走了。于是,过后的几天,老是感觉离别就在眼前。不料,梦境成真。也许,这就是心灵感应吧。我感应着你的心灵,是不是因为我爱你?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林又说:跟我说再见吧。再见,是以后再相见还是再也不会见?我们的再见即为后者。虽然我说,以后故地重游,别忘找我;你说,如果来的话,肯定会找我。但我知道,你不会来的;即使你会来,也是时过景迁,物是人非。真的,我不知道我的生命线还有多长,能不能等到你来的那一天。
不来也罢。
我轻轻地说:再见。挂了电话。泪已满面。
二
浴室的水,哗哗地冲着我的脸,我的头。
林说:忘记我吧。我的心不禁抽搐地痛着。往事不随风,往事怎会随风而去?
我想起了我们的相识。我们相识的理由很简单,我生病了,你做了我的医生。于是,我就认识了你,仅仅认识而已。
手术后,半死半活地躺了好几天,身上插满了管子。直到胃管被允许取出后,我才可以自由的说出话来。老公对我说,你发现没有,住院部的医生都很帅也。特别是李医生和林医生,我都很喜欢他们两个了。李医生是临床的主管医生,林医生就是你,我的主管医生。记得一位名人好象说过,再美丽的风景对穷人来说都是奢侈,不会去欣赏的。那些日子,我的心里装满了无尽头的忧伤,不知道上帝是不是随时都要点我的名,要我随他而去;我忧伤着风烛残年的父母,年幼却懂事的孩子,未曾关注过哪个帅不帅。我打趣老公道,幸好你不是武则天,要不,他们俩个都遭你抢劫了。
早上,住院部的所有医生都要查房,我悄悄地观察了他们后,跟老公讨论起来,我说,李医生很帅,棱角分明,英俊,有一种成熟男人的深沉,沧桑之美,有质感,像你们学校的胡进老师;林医生性情很温和,属内秀美。看起来有点孩子气,很真诚的,他的笑容和笑着的眼睛,没有一点虚伪和杂质。老公说,你还看得深呢。
又过了两天,林来给我换药,说,我要走了,另一个医生管你。我微笑着的心却陡地沉落,被人抽空了一般。回家乡吗?我问。是,回去一周,回来就转到其他科室去了。听了这话,我哦地一声松了一口气,我对他笑笑:我老公和我都挺留念你的。林笑着的眼睛看着我问:真的吗?我点点头:真的,我们都觉得你很真诚。我回来了就来看你,那时还没出院吧。林说。
思念往往从别离开始。直到那天,我才知道平时不怎么在意的林,却悄然占据了我的心灵一隅。我记得几天前的半夜,很寂静,我突然被一阵“哎哟哎哟”的痛叫声惊醒,接着就是护士急促地呼叫“林医生林医生”。我的心被楸得紧紧的,为那个病人,不知道他的死活;也心痛着林熬夜受累了。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关注他?也许,是从他为我做了检查,准备帮我拾起鞋子的时候——在我的记忆中,医生通常是冷着面,硬着心;可是林医生的眼里却流淌着水样温柔。
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暗夜里,我不停地问自己,不安却有些激动,心里不经意地计算着林归回的日子。一周后的清晨,护士站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急着出去打声招呼,见他满身是疲惫,却很亲切地笑着。回到病房,我想可能不再见他了。但查房后不久,他来到我床前,说特地跟我道别,来看看我。一种异样感觉飘过心田。
不是故事的故事就此该结束了,你的身影,滑翔过我的心空,留下一段爱情虚线;如果有来生,我就沿着这段虚线找寻你,不让我们再错过。静夜里,我这样想着。
回家休养了一些日子,身体依旧虚弱,感情也脆弱了许多。其实我是一个有泪也不轻弹的女子,但那些日子,总是不经意地忆起自己短暂的前半生,抚摩着年幼的儿子,摩挲着还没来得及看的法律和文学书籍,想着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因此付之于炬,不禁找个角落悄然而泣。没有谁可以相倾相诉,没有谁可以相随相依。老公课余就在网上乐着,九头牛也拉不开。一天晚饭后我说出去走走,在家呆久了对身体不好。老公不情愿地答应了,却磨蹭了好半天都不曾起身。我知道他心里老大不愿意,就独自出门了。
迎面刮起寒风,不禁打了个寒战,虽然我知道天冷,却不曾料到竟冷到骨子里。腰也酸痛起来,赶紧在商场找个椅子坐下,看着一对情侣相互搂着腰路过,心想他们是否也有过山盟海誓,是不是人前人后都一样的亲密着幸福着,幸福的阶梯有几级。我忽然想起了去年收拾柜子的时候,抖落出一大捆书信,布满尘埃。那是老公跟我谈恋爱时写的。展开一封看,尽是柔情和体贴,信笺有些泛黄,落下岁月的尘埃。比照着婚后的日子,觉得信中所言荒谬无比,说什么永远永恒,恒星尚且不恒,何况人——一粒尘埃的一个分子而已。我哑然失笑,看着粉碎的纸屑满屋飞舞,目光却空洞决绝。
天色已晚,快9点了,清洁工开始打扫商场。我起身回家,三百米的路我却用了半个多小时。惨白的灯光下,我消瘦的身影单薄得像墙上的一幅画。风吹痛了眼睛,泪水溢出眼角,却叫我硬生生地逼了回去。我觉得我的心早已叫生活磨上一层茧,不知疼痛只知炎凉。
再到医院已是新年伊始,我坐在病房外的大厅茫然地看着屋外,到处还残留着新年的喜气。林医生的到来让我感到很突然很惊喜,心头掠过一丝慌乱,竟像涉世未深的少女有些羞涩。我躲闪着那双让我心悦的眼睛,再次为自己有那份情不安自责却又期望拥有。
林问你的眼神为什么忧伤而羞涩,对每个人都一样的吗?怎么会对每个人都一样?傻瓜!
两情相悦的日子,幸福的笑容如花绽放。恋爱着的女人是美丽的,见着我的朋友惊喜你怎么越来越迷人了!我微笑不语,我的心中暗藏着一个只有我知道的秘密。看来,对于女人而言,美丽的容颜是花,美丽的爱情是水,没有水的滋养,再美丽的花也会潦倒枯萎。我是一株潦倒枯萎的花,却因为那杯名叫爱情的水,让我在冬天里渐露出春的生机。林说,陪我走过人生的低谷生命的冬天。
我曾以为自己不会再爱,其实,是没遇见要爱的人而已;现在,爱了——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方犯着一个美丽的错误——随着感情的渐显深厚,我们都犹豫彷徨起来,没有进路只有退路。林不过是此地的一个过客,短暂的停留后,生活的列车就会原封不动地把他送走,送回他该去的地方;而我却是一个身患重疾的女人,生命的脚步在哪里停止都还不知道——哎,真是在演绎一场风花雪夜的童话故事。
跟林的交往过程是简单又简单,整个期间,相处不过一两个小时。有的人相识相处一辈子也不会有多深刻的记忆,而有的人也许只需一个眼神,或者一个笑容,甚至回头的一刹那,就会震撼你的心灵。林于我而言,也许就是后一种人。要跟这样的人在心里诀别,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常常在憋足了勇气后跟他说离别淡化之事,可是说过了却又万分后悔难过,怕从此失去他。这样反反复复地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他,直至他离开。
三
林走了,已经有好一些日子。不知道他是否也如我一样思念着。爱情来临的时候是幸福的,爱情离开的时候却是痛苦的。在南山上,我想起林以前说过的话。
南山处,留有林的足迹。我知道,他曾经去过。时值昨夜大雨滂沱,今朝满山更是苍翠欲滴。拾级而上,眼前却尽是林的身影,风过处,仿佛听到林悄然而来的脚步声,回首,依然是欲静却不能的树在风中摇曳。
纵是良辰美酒,也不过虚设而已;纵然满目美景,心中无景,也就全无景。在山上走得愈久,这种感受就愈强,与前不久去芙蓉江的心境竟完全一样。
去芙蓉江,是林走后的第六天。在家憋得难受,于是就想出去走走。芙蓉江水碧蓝如玉,两岸峭壁尽显天公神奇的手笔,,迤俪的风光恍若隔世仙景。同一游船的游人惊喜欢呼,唯我心里空荡荡的,总有遍插茱萸少一人之感。
其实,我并非特意去南山,也非刻意去那里追踪觅迹。我只是偶然路过,想起林曾经来这里,便停留下来,排遣难言的心绪。
人生际遇要靠缘份,即已错过,何作停留?这段非本分的情,就像雪花一样,空灵,缥缈,只能在特定的季节放歌;太阳出来了就会融化消失。
我的大脑里,一个声音如是说;另一个声音又响起:
千里相逢本就是缘,患难处,情真意切更是难能可贵。人生短暂,有情相随,不也幸事?何苦刻意忘却?
但我无言以对。静默时,想起一联诗:老来多健忘,唯有相思在。可是我还不算老,怎么也有些健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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