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我还没有起床，边被堂屋里的一阵说话声吵醒了。我在床上仔细地听着，是一个女孩的声音，这声音是那么熟悉而又陌生。我突然想到了梅儿，是的，是梅儿来我家了。我顿时感到一阵惊喜，却又不想起身出去。我模模糊糊地从门缝里听到母亲个梅儿的说话声，我的心情激动不已，我不知道，我那一刻竟是如此的胆小，就象偷了别人家的东西一样，半天不敢啃一声，我几次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却终而又钻进了被子里面。我的全身在这个清晨充满着恐惧，为什么如此急切地想见的人，到了现在却显得这般害怕？这么对年我不是一直都连做梦都想见到梅儿么？

母亲推门近来抓茶叶，我顺便装作睡着了，我听到母亲高兴地对我说：“儒儿，快起来了，梅儿今天下来了。”

“真的？”我象的触了电似的，故意装作一阵惊喜，并立即从床上坐起：“来了多久了？”

母亲醉里吸着烟，面带笑容地从口袋里取出茶叶，对我说：“刚下来。”

我迅速地抓起自己的衣服，等母亲关门走出房门的时候，我又忧郁了。

我坐在床边一边穿衣服一边想着待会儿出去第一眼见到梅儿的时候该对她说点什么，自己毕竟是一名高中生了，见了人家总不能还象以前那样拍拍打打的；再说，梅儿回来是客。我想着好多个问候以及和梅儿打招呼的情景，但结果都认为不妥，直到我一切都穿好之后，才慢慢下了床。

在镜子面前认真地梳了就下头，我才轻轻地推开房门。那一刻，我的心砰砰直跳。

我拉开同往堂屋的小二间（屋子里隔着堂屋与房屋之间的屋子）门，梅儿正坐在对面和父亲说话。看见我出来，微笑地看了我眼，脸上顿时掀起一层羞涩。我愣愣地站在门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就象变了一个人似的，突然见我感到我们之间是那样的陌生，好象从来没认识过一样。

父亲转过身来对我说：“这是梅儿，你不认识了？”

我却象做贼似的一样，生怕在此停留半刻。当我低着头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我感觉这位坐在父亲对面的女孩已经完全不是三年前的那个梅儿了。我们之间是何其地遥远？

我径直走向厨房，去倒水洗脸，我听到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

“这孩子就是这样，一见了生人不是躲在房子里不出来，就是不说话，象个女娃子一样。你看你们俩从小玩到大，才几年，现在连表妹都不知道喊了。”

我将脸盆端到厨房后门的屋檐下，我象是做错了事一样，使劲地用毛巾搓着脸，我不知道自己的表现竟是如此地不解和可笑。

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在日思夜想的梅儿，竟是如此地陌生么？哦！我的天啊！我这到底是怎么啦？忧郁和恐惧弥漫着我的全身，来自内心的忏悔让我象一直卷曲的蟾蜍一样猥琐在屋檐下的一角，不能动弹。我竟不知道我是如此地胆小！

母出来洗菜，问我：“梅儿下来了，你怎么还一个人站在外头？”

我不敢去看母亲的脸，母亲也没有回头看我。我走屋子里，找了一条长凳在父亲的身边坐下，我看到梅儿低着头，也和我一样，不敢正面看我。副一个劲地问梅儿在外面的一些情况，梅儿却象一个犯了罪的人，细心地回答着父亲的没一句话。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没之后，我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下来，这时，父亲已在厨房里去帮母亲做饭了。我看见梅儿抬起头，四处张望，象是在打探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她确实变了，变得比以前高了，头发也变了，由以前垂在胸前的两只小辫变成了批在身后的一头长发，眉毛比以前显得更浓、更淡，嘴唇也变得大而红润。唯一没变的就是那个高挺的鼻梁，上面的黑痣还完好地保留着。

到外面生活了几年就是不一样，至少没有了农村里的那种粗俗的仪表。我想，或许当初梅儿走出门打工的路是对的，要不然在这个地方再呆几年，那双手肯定没有现在这么白了。可怜的梅儿，你终于改变了自己了。

但是，我越往这里想，就越加感到眼前的这个女孩越加离我远去。我怎么就这么别扭呢？我几乎恨自己，恨梅儿，恨我不该出生在这样一个穷困的环境里，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又是一阵冲动和沉默之后，我终于开了口：“唉，回来的路上，一切都还顺利吧？”

梅儿微微一笑，“还可以，就是路上人太挤了。”

我不知道第一句话竟是这样难以启齿，嘴巴象被粘住了胶水，下面该怎么说呢？是门她在外面做什么呢，还是问她在外面怎么样？哼，都是一些废话，人家不是早在信里面给我说得清清楚楚了么？那就问她外面的环境怎么样吧？不，这也不型的，我堂堂正正一个高中生怎么能从容地去问别人这些事呢？这岂不是有损我自各的面子么？

透过室内这沉闷的空气，我清晰地看到梅儿略显成熟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难解的表情，她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以前的那份天真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我渐渐觉得，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共同语言了。时间竟是如此之慢，我不住地问母亲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母亲没有回应，这场面，象是专门为我们设计的一场无言的对白。

最后还是她说了话，她问我这几年的学习怎么样，我说还是老样子，这次期末试又不是很好，上学期还拿了个“三好学生”，她只是看我脚前的那一小块地面，却没有正面抬头看我，要是在三年前，她准要跑到母亲面前好好地夸我一翻。但现在，她却是那样沉默，象是在暗自为我高兴或是祝福。我不知道，为什么出了门之后再回到这个大山沟里的人都没有太多的语言了，明明各自双方都有好多话要讲，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真的陌生了吗？还是一种心灵的隔阂？

我们久别后的初次见面，就在这短短的几句里结束了，随后我收拾桌子，把梅儿买来的一大包沉甸甸的东西提进屋子里。梅儿起身去端菜，我看到她在厨房里不母亲推委着，我却愣愣地站在一旁，机灵的梅儿现在变得越来越成熟、稳重了。

“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要客人来端菜，这几年白养了你这么大！”父亲那凶狠的声音传进的我耳里，随后，我就象一只被躯干的猪一样，在一阵冰冷的竹条下面慢满地走着，身上隐隐作通。

“你歇着，让他自己来。”我端菜时看到父亲对梅儿深表谢意的表情，走到桌前，看到的却是父亲那张黑沉沉的脸。

我的心里即可掀起一阵难以忍受的委屈，在这个家里面，我简直比牛圈里的那头牛都不如！

那一顿饭，我几乎是一粒一粒的咽下去的，我不敢去看梅儿的表情，也不想给她夹菜。任何亲情、友情都不欢而散了。

梅儿在我家里住了三天，我始终都没有和她说上几句话，有时候遇到比较融洽的场合，也只是应付。我觉得我们之间是越来越陌生了，这种陌生是两种心灵的排斥和干扰。相反，母亲却是加倍地和她亲近，更加让我不解的是，梅儿竟然也能适应这着环境。

那几天我几乎每天都要受到父亲的责骂。尽管我一再努力地帮家里做家务，可我就象父亲的仇人似的，说我这也慢了那也做的不好，我觉得自己还不如从这个家中消失算了……

我唯一盼望的就是希望梅儿能够早点走，免得父亲一见到我就拿我和她比，可母亲却又特别怜爱梅儿，父亲也一再要求梅儿多住几天。我的心就象刀割一样，心中常想的那个女孩也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已经记不清梅儿是哪天走的，因为最后的几天，我都没有在家里呆，而是在某个父亲责骂的晚上，一个人跑到离家两里以外的表叔家里去了。

（未完待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