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窗,窗外是瑟瑟的冷风,阴郁的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细雨丝。
一场夜雨一场凉,夏,这么快就已过去了么?我仿佛听见了枯萎季节的跫音正逐渐蹑足走近,感觉到了寒凉的日子已渐渐地逼进……
上班去自己的办公室要乘坐电梯,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当电梯缓缓地震动,然后开始上升时,却突然对电梯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觉,我的生命在乘坐电梯的那一刻被关进了一个小小的箱枷里,暗暗的,无声无息的,慢慢的没有空气……
因此,每次走出电梯的时候,都会轻轻地叹上一口气。
每次漂泊到一座新的城市,都会有人问我:“你家住在哪里?”
那么,我的家又究竟住在哪里呢?每每遇到此种情景,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因为我的故乡在江南a市;我的工作档案关系却在b市;我的户籍则在c市。它们分别属于三个不同的省会城市。而在这三座城市都有我身体寄居的住房,我可以随时去居住。
但漂泊来漂泊去,我最爱住的依旧是故乡自己小时候住过的那间房。
其实,所谓现代人的困惑无“家”可归,这并非指那个狭小的物理空间的家,而是指精神家园的归宿感。而故乡,则永远是我们的精神家园。
总是认为,雨,尤其是纷飞的细雨,有着特有的韵律和寓意。
特别喜欢陆游的诗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因为春雨杏花总让我联想起故乡江南的小城、小巷、青石板路、断壁残垣,撑着油纸伞的行人,空巷中的惆怅。即使昔日的雨巷已经消殒,在小城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所有的丁香只留下了一朵朵残影,随着风雨四处流浪。雨中的寒气,透过了帘幕,但,雨声也穿过了无边的夜、无边的时光之海,而让心回归到本有的宁静和安详。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虽然随着时光流转,故事中的女子已不知花落谁家,但人物背后的风景却永远地定格在记忆之屏。而那古朴的巷口、那纷纷飘坠的杏花,仍不时萦绕在脑际。它是我生命中一首永恒的歌,每当唱起它,我仿佛又回到了如梦如幻的少女时代。那里有我的梦想,我的欢乐,我的怀念。
或许,社会越庞杂,生活越紧张,越有压迫感,人就越需要真情,需要梦的调节和补偿。
在逝去的如烟岁月里,远走异乡的我仍做着同样的旧梦,春夏秋冬,从未间断。我愿意做这样的梦,虽然带着几许对往事的怅惘与凄婉,但很美丽。因为,这是我的世界、我的港湾,这是一种回家的感觉。游荡在我的灵魂里,让我摆脱不了、做不完的永远是那故乡梦;而梦里又总是父母那慈爱的面容和对我的关怀呵护,总是那昔日家人欢聚的快乐场景。
去年生日的那天,我远在异乡。故乡一位平时交情并不深的高中时的同学,寄给我一瓶她亲手做的薰衣草干花,同时还发来了一张贺卡,她在给我的贺卡里写到:“生命有如烟花般短暂,我不要出生在落叶时节的你总是如此地忧郁,只要你永远都快乐……”
有些人和事物就是这样地美好,可以让人记住一辈子。就像在前年的某一个秋天的傍晚,在故乡a市的江畔散步时,曾经遇见过的一个年轻的男生。那是一个很干净很英俊的男生,他把怀里的看起来也许是他的小妹妹如同小猫般的往上抛,那小女孩一双小手搂着男生的脖子,开心地笑着。那时的a市总是阴天,可是那一刻,我觉得心里充满了阳光……
今夜,我依旧远在异乡,坐在飘着雨的窗前,望着书桌上的那一瓶薰衣草干花,回忆暗涌,发现年华似水。
生如流水。流水一去不复还,但时而会化作一两片梦的羽云,瞭望故乡,重温那逝去的岁月。
儿时的生活真是无忧无虑,色彩斑斓,那时感觉天空总是阳光灿烂,或是繁星满天,我不记得那个古城有过寒冷的冬天或是阴雨连绵的秋天,总是觉得周围的人们过着一种简单朴实的平淡生活。
那时候,每逢周日,都全家出游。或泛舟在绿波荡漾的湖面,或拾级而上于曲径盘旋的幽静山林之中野炊,或漫步笑语在黄叶飘零的园林深处。在故乡的小桥流水上、青山古刹里,到处洒落下我们的欢声笑语。
时光倒流,我又重新回到了往昔,那是我生命中流光溢彩的岁月,纯洁稚嫩的心灵里洋溢着天真欢快。
我宛若看见了正当盛年英俊潇洒的父亲是那样地精力充沛,风度翩翩;而出身于名门之家的母亲是那样的清丽灵秀和婉约多姿。
我仿若看见了母亲在房里屋外忙碌着,父亲还是穿梭于后院那些花草绿荫丛中,沐浴在繁花似锦的光辉里。家里那久违的庭院依旧青枝绿叶,充满生机,高大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在和煦的轻风里婆娑摇曳,低声絮语。窗外是故乡亲切的天空,门外有亲人熟悉的乡音,厨房里阿姨烧菜的香味不时飘送到我楼上的房间里来,令人馋涎欲滴……
我朝着父母奔去,激动不已地呼唤着他们,心里有一股温情暖暖地涌上来。父母亲向我颔首微笑着,张口说着什么,可是我听不到,待我将要拥住他们的时候,忽然景象变得雾霭蒙蒙、影影绰绰了。心里非常着急,就醒了。原来,我正坐在b市自己那间安静的书房里。
夜深人静,只有窗外纷飞的细雨。我重新闭上眼睛,试图再追寻着父母的音容笑貌。然,景象变换了……
乱雨纷飞的秋夜飘来一首《冬恋》,那苍凉困惑的歌声,唤醒了心底刻意掩藏的忧伤。
躺着却难以入眠,忽而想起秋芙之言语:“人生百年,梦寐居半,愁病居半……,况我辈蒲柳之质,犹未必百年者乎!”想到此,心里不由得同情起李白在为功名颠簸半世后内心的无限悲寥“惭君能卫根,叹我远移足。白日知分照,还归守故园”。直到他戴着枷锁站在那秃兀的无名之丘发出此番悲叹时,他方真正意识到自己在可以算计的年岁里最为抱憾的地方。
诗仙有诗仙的怅惘,我也不得不惊愕于时光的蹉跎与短暂。悲雨情怀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像敏感的兽类,得到莫名的感动和释怀。
窗外的细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枯黄的竹叶,随凄风冷雨片片飞舞之后,最终零落到泥土……
谁见幽人独往来,一世缥缈孤鸿影。
我,不是尘世间最美的花朵,却时常在黯黯的夜里寂寞地盛放着……
雨夜里,无语对闲愁,伴着思念枯萎的花篮,卧在记忆的蔓草中,反反复复吟唱着的依旧还是那一首孤寂忧悒的千年旧曲……
有时候觉得,人,真的是奇怪的高级动物。我是一个极端崇尚自由的人,厌恶任何形式的束缚。在天,我想做一片自由自在的云;在水,我要做一尾尽情游弋的鱼。然而,我只是飘渺人世间的一粒微尘,无奈被些名利所缚。有时候,不是身不由己,而是心不由己。
游走在现实与梦幻之间的边缘,一缕清风一丝幽魂,栖息尘世,云卷云舒,去留天意,淡视潮起潮落。却时时渴望着自己能够生如夏花般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然,是非难解虚如影,蓦然回首万事空。
初读南宋蒋捷的词是在少女时期,词中谓“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当时的自己似乎还是一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人,不过当时看到诗人这样的写雨,这样深沉地去写人世的离合悲欢,也自然感到一种生命的易逝和苍凉。而成年后的今夜独自在异乡听雨,更早已不再是未历世事的清愁了。
人生如梦。其实,很多时候我们追求的只是一种镜中幻影。在一阵梦想的风铃声中,一个故事开始了;又在一阵醒悟破碎的风铃声中,一个故事结束了。来去匆匆,一个梦而已。关于生与死的哲学思考,使我们对真实与虚幻,梦与醒,常常会产生疑惑。
临雨声而起,不愿再走回到以前的闲愁清狂,不愿再回到沧桑迁变之前的苍海桑田与山岳。
记得以前的雨声里,最愿接触的就是音乐和诗,聆听泠泠然、悠悠然、飘飘然的琴箫,静读发幽微之情的诗句。而成年后,却很喜欢出家人的慈悲与平和,很向往清净的世外生活。
宛若知己的弦音,穿越层峦叠嶂,把“一览众山小”的感慨,轻轻地装裱。好想象那些手捧无字经书的圣人,用无言的智慧过着清净无忧的生活。总是想隐居到一个澄澈、幽碧,没有霓虹的浮嚣,不似炽光逼视的眼神,月华恬和地挥洒着的、纯粹得没有一丝灰褐的地方。
不谙世事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今后的一段时光里,深居依山傍海的澄净处,静观雨中凋落残败的秋叶,也不会想到青春靓丽的自己,还没有被俗世的风霜完全浸染时,便已经听厌了世间的风雨。
或许在人的内心深处,都隐藏着孤独的影子。每个人都需要偶尔的独处,暂时歇息一下红尘俗事中倦怠的心灵,给自己一个喘息或呼吸的机会。
独往魂灵间白云深处的寺庙,不带任何世间的诗和思想性的书,不愿再读那些劳心的人类典籍。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思索过生命来之何处,也没有思索过真正快乐自在的人为什么会那么少,也没有思索过人为什么总爱饮鸩止渴,将自己置于名利的牢狱之内。而如今借着柔和而清馨的灯光,只愿读清净智慧的佛经,只让经句佛号不流失于心灵,只让晨钟暮鼓之余音荡涤世间的漂泊游荡之心。
天空深处的孤云,悠闲的来去;孤云深处的夜雨,与我相视无语,只留下一个梵净的夜、一隅安静的灯光,让心灵慢慢品味,慢慢舒展开一些平日里看不见的生命隐迹。走出了内心的荒芜,没有了浮躁与矫饰,成熟的心智也增添了许多的份量……
耳畔仿佛是僧人们声声的梵唱,可以一直远扬到青山之外,可以摧伏心里的尘想。
时常熏染着世外的清凉。悠然起落的经声梵音,还在山间婉转不绝,还在心里萦绕潜隐。山雨也在夜晚来临时,静静地飘在落满尘埃的心上。
风雨寒秋里的落叶、深深岁月里的心。在雨中,静静地梳理被欲望所累的心灵。再也不愿象诗人一样,去用一颗情执爱染的心聆听大自然的雨声,只愿用一颗清净平和的心,去聆听心灵深处的梵音和欢喜……
依山傍海听雨,对于纷纷扰扰的世事而言,我似乎已经不是一个世俗之人了。而对于世间的诸多追逐,尘情爱怨、聚散离合,思想哲学、诗美艺术,再也没有了曾经的那份执著和沉迷。
我,似乎成了一个尘外之人……
本文已被编辑[冰凤凰]于2005-8-20 21:36:37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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