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这样的画面闪过脑海。跟着母亲走亲戚,那些毕挺的折缝太过拘谨,像一朵开得小心翼翼的花,错过了花开季节。
母亲换了平时不太穿的干净衣服,我还是老子样,出门对于我来说没有新旧之分,拍掉身上的灰尘,就是出门的衣了。
母亲一本正经,出门常穿戴得三清四落,衣裤上的折缝固执地保持着旧时姿态。好似一个人沉默太久,以为沉默就是自己所有的语言。
母亲衣服上的折缝,总是让我想到节俭,过份的节俭。穿一次洗一次,晾干了小心的一丝不苟的叠好,放进衣柜关好门。它又得沉默多久?多像一个人被服了劳役,重见天日得多久的时光。时间总也抹不平那些折缝。在日复一日的等待里。好像告诉你,有一件衣服,一辈子也穿不旧。有一件衣服,穿得裉去了所有的颜色,一辈子也穿不厌。
母亲“拥有”了这二件衣服。只在单一的新旧里替换生活。
跟着母亲走在她身后,脚跟扬起的灰尘一路沾满了裤脚管。二条清晰可见的折缝,感觉像刀片的刃口,或许并不锋利,用心触碰却也伤人。清贫的拘谨,日子像空空的钱囊说不出的怅然生活多了一种无奈的清苦。一切和清贫有关,与苦难有关。日积月累连血液也清贫。生活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却生错了时间,根植于不开花的季节,也只有叶子的命运。平淡又朴素,不知花的美丽。命运里一直清贫如洗,一目了然。像沉积太久的折缝,闻惯了樟脑的清香,以为是它生活的真实。
第一次记得穿上母亲为自己做的新鞋。拿出来的时候,整个房里充满了樟脑香。我的新衣全是折缝。忍不住低下头,闻自己身上的樟脑香。因太浓重,又要忍不住侧过头的逃开。那时节,窗外好风好云。窗内的人坐在床的边沿,像一个拘谨的小媳妇,坐得一本正经,坐得一丝不苟,生怕破坏了什么。周遭到处潜伏着快乐的因子,却有折缝在心的衣柜里深藏不露。是母亲的不拘言笑。让我不敢像脱枝的鸟儿,向着天际的深外鸣唱着飞翔。看着母亲在眼前忙碌的身影,没有言语。像一部无声电影,只有胶片作响。我等待她为我穿上新鞋。像赶着要出嫁。
她低下腰,我把脚伸了过去。新鞋在她的抚摸里有母亲掌心的温度。脚穿进鞋的刹那,那种温度便由脚传到了心。心头一暖便偷偷低头看母亲,那样投入,像她低头做鞋一样认真。她拿捏着我的双脚,我的心忐忑又不安,怕她说我笨,脚没有按她所说的要求以便顺利地帮她穿好鞋。把脚伸进去一点,再伸进去一点,好了,紧吗?这是她唯一的问话。连问话都是不笑的。现在想起来,想起母亲为我穿鞋的神态,多么像固执的折缝,便满是心酸。
穿了新鞋子的脚很漂亮,我把二只脚轻轻地拼拢放在一起。内心里充满了喜悦。心便像脱离枝头的鸟儿。只是双脚久不肯落地,踩到地上的灰尘。如果生活一直是这样的暂新该多美好。虽然新鞋子走路让脚生痛。但还是希望这样的生痛一直伴随着我。痛脚是暂时,心却是快乐长久的。心儿扯满了风,到处撒野,以此看到花开,闻到草香。遥远的那条乡村野径呵是否旧模样?一路的闲花淡草,一路的采摘一路飞奔跳跃,追遂于明媚春光,指尖蝴蝶,一路写下了童真诗句。没有浓重的樟脑香,没有固执的折缝,风烫平了所有皱褶,衣袖里缀满了花草的田园野趣。
然,来自原野的用棉花织成的新鞋,来不及穿旧,来不及穿成舒服的旧鞋,又早早的脱下。依旧穿起那双缝了又补的旧鞋。哦,是缝了又补。又穿一季。
穿着棉布的鞋子一路走来和那些裉了色的衣服。一晃,那个清贫的时代已经过去。折缝与我不再关联。却依然与母亲的生活密切相关。血液里有清贫的种子。连着血也是清贫的。生活好了,折缝依旧。无关贫和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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