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火车上，爱莲默默的看着窗外，两边的树、房屋、群山飞快的向后消失，爱莲的记忆也在点点滴滴的蔓延，林风的俊脸、林风的长发、林风的声音、林风的微笑……

突然，窗外下雨了，爱莲把脸贴着玻璃，好凉。一切景物都已朦胧，如同爱莲那零乱的思绪……

只听得身边有人喧哗，爱莲转过身，看到一位身穿花布衣的老妇人，提着一篮子鸡蛋，用布遮着，颤微微的走到爱莲这边的车厢。

她用一种乡下方言说她是哪里的，媳妇得了尿毒症，不能生孩子，可是媳妇为了不让他家绝后，硬是坚持生了一个男孩子，现在孩子才一个月，可是，现在媳妇生命垂危。按他们当地的习俗，只要卖出了一千个蛋让人家吃了，她媳妇的病就能好。老妇人的眼睛混沌，看不清是白内障还是哭蒙的。

身边有人在议论，说这个吃蛋和尿毒症有什么关系啊？这纯粹是骗人钱财。快叫列车长来，把她的蛋没收，看她还敢不敢来骗人。

那老妇人急了，吚吚呀呀的解释，可是她越说人家越不信，急得她指手划脚的，一个劲的扯自己本来就短的衣服。

爱莲突然问她：“你篮子里还有多少鸡蛋？”

那老妇人有点紧张的看着爱莲，但看爱莲不象是说谎的样子，她也就把布掀开，数了数，然后说：“还有二十八个。”

“多少钱一个？”爱莲问她。

“五角一元，你看着给吧。”那老妇人口齿有点含糊。

爱莲拿出三十元钱，说不用找了，我全买了。

那老妇人有点吃惊，她说你能吃这么多吗？

“我喜欢吃蛋，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扔的。”爱莲笑笑，把钱递过去。

老妇人接过钱，边把鸡蛋放在茶几上，边说：“心善的孩子，老天爷会保佑你的。”然后提着空篮子到下一个车厢去了。

旁边的人忍不住说起爱莲来：“你上当了，她天天在火车厢里卖的，你以为她真是那么可怜啊。”

“是啊，她一定是骗子，利用别人的同情心。”

“列车员也不管吗？这种人也让上车？”

“肯定是和列车员一伙的，大家分成呗。”

……

爱莲问身边的人谁吃，没有人接，他们往里缩着身子，好象鸡蛋上有病毒。

“就是上当也是三十元钱啊，那老妇人这么老还出来卖鸡蛋，不是家里穷就是没人管，我帮一下也没什么啊，而且人家又不是空手要你的钱，人家这鸡蛋也要本钱的。”爱莲边剥鸡蛋边淡淡的说，心里涌起一股悲哀的情绪。看样子，那老妇人满脸的皱纹，总有六十多岁了吧，还在为生计奔波。如果真是她的媳妇得了尿毒症，那就更累人了，唉，可怜的人。

吃了一个鸡蛋，爱莲伏着茶几上，看着窗外。

雨已经停了，天边闪现出一道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七色彩虹，天空刚被雨清洗过，一片洁净的蓝色，一尘不染；路边，几条小狗在撒着欢，快乐的奔跑着；蝴蝶翩翩而来，飞到狗的鼻子前诱惑着狗往前面去追逐；更远处，几头黄牛在绿色的草地上慢慢的咀嚼着，孩子顽皮的睡在牛背上，牛的小尾巴摇摇晃晃，赶着身上讨厌的牛蝇；虽然隔着玻璃，爱莲似乎闻得了空气中纯纯的牛屎味……

在一个小站，火车停了下来，有几个孩子手捧着各种各样的小花，过来用企求的眼睛看着车上的人，一连声的问：“有矿泉水瓶吗？有废报纸吗？”

车上有人朝地下扔饮料瓶，他们飞快的跑去捡，说着谢谢！爱莲想也许他们是靠这个卖钱攒学费的吧。不远处，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捧着一束叫不出名的野花怯怯的站着，眼睛里充满了羡慕和失落。

爱莲向她招手，她走过来，爱莲把自己茶几上的二个矿泉水瓶递给她，然后只留下一个鸡蛋，其它的都用塑料袋装了递给她。

她摇摇头，用手打了个摆手的姿式，爱莲猜她一定是个哑巴，她指指小女孩怀里的野花，小女孩的眼睛亮了，把花放在爱莲手上，爱莲眯着眼嗅了一下，深呼吸，翘起大拇指做了个“很香很棒”的手式。

那小女孩笑了起来，微笑着接过了爱莲手上的鸡蛋，突然跑到一个男孩子身边指着爱莲打着手式，那男孩子跑过来，把手上更大的一束花放在爱莲的手上，说：“我姐姐说谢谢你！”

火车慢慢的开了，那姐弟俩朝爱莲挥着手，爱莲连忙再扔了二个空矿泉水瓶子下去。

爱莲用一个饮料瓶装了半杯水，把花插进去。她仔细的观察着，发现那小白花是田边菊，小蓝花是勿忘我，紫色的是草子花……

看着它们或含苞或盛开，爱莲叹了一口气，花和人一样一生也就只有一次生的机会呵。不管是怒放还是枯萎，错过了也就无法回头了，正如林风，走上了那条不归路，怪谁呢？这就是他的命吧！

斜对面有个农村男人在吸烟，他点了一根火柴，刚把那劣质烟点燃，那火柴也被扔在地上用脚踩灭了。

爱莲看着有点发呆，林风的生命也就如这根火柴么？他燃烧了自己短暂的一生，却不能让其自己燃烧到生命的尽头，一阵风或是任何外来的因素就阻止了一个生命的存在。看来，生命真的是脆弱。

不知不觉，窗外已是漆黑一片，路边城市灯火辉煌，酒红灯绿，不知有多少人向往憧憬这美丽浪漫的生活呢。林风也是在这条道上越走越远的吗？他也是被金钱迷惑了自己的双眼和灵魂了吗？他也坠落在那欢乐场上，无边无际的欲望陷阱里了吗？……

天上繁星点点，爱莲望着头顶的星星，她在想，林风是否化成了一颗繁星，在天堂注视着自己呢？可是，他做了那么多坏事，能上天堂吗？不会让他下地狱吧，那他瘦弱的身子怎么忍受得住那些妖魔鬼怪的上刀山下火海呢？而那颗最明最亮的星星也不可能是他了，他不会只能变成孤魂野鬼四处游荡吧！

想到这，爱莲的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上天，我愿意折寿十年让林风上天堂好不好？让他变成最明最亮的那颗星陪伴我走下去好吗？爱莲双手合十，眯着眼，虔诚的向上帝祈求：万能的主啊，你放过林风吧，不要再让他受折磨，你让他安心的去吧，我求你了！

摇摇头，爱莲告诉自己，不能再想林风了，不然自己非疯掉不可！还是忘了他吧，自己重新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与开心！何况，林风心里早已没有自己了，不然他怎么和那个女人掺合在一起呢，爱莲咬着牙，眼里的忧郁越发的深沉。

夜色，越来越浓，车上的灯慢慢的熄了，众人进入了梦乡，只有爱莲，痴痴的望着窗外陷入了深思……

子晴看着守在自己身边的妈妈睡着了，她轻轻的起身，立起来。妈妈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梦中也在想着自己吧，自己真的是不孝，为了阿杰，离开了家，现在阿杰走了，可是……妈妈也是苦命，自从家里有钱以后，爸爸在外面不只是二奶、三奶了，有些女孩子比自己还小，这对妈妈来说可是致命的打击啊，唉。

子晴慢慢的掀开被子，蹑手蹑脚的往外走，刚走二步，“啪——”的一声，椅子被绊倒了。

“子晴子晴……”庄妈妈马上醒了，一手抓住子晴，紧张的说：“子晴，别离开妈妈，妈妈再也不让你离开了，今后，妈妈一定对你好，你不要怪妈妈啊。”

“妈妈！”子晴抱着妈妈，再也忍不住的嚎啕痛哭。

“孩子，哭吧，只要从此你再也不受罪了，妈妈知道你受了委屈，吃了好多苦。”庄妈妈拍着子晴的背也止不住泪流。她亲亲的子晴，从小娇生惯养，可是和阿杰那臭小子出去后也不知道去了哪些地方，看她满手的茧子，枯草般的头发，以前胖乎乎的圆脸现在变得又黑又瘦，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好在现在已经回来，自己也不会再让她出去受苦了。

想到这，庄妈妈更是泪流，可怜的女儿，可怜的阿杰……

迷迷糊糊的爱莲睡着了，她梦到了林风，林风带着他来到海边，两人牵手在浪漫的金色沙滩上嬉戏玩耍，往对方的身上泼水，泼沙子。林风在地上挖了个洞，钻了进去，突然不见了，爱莲使劲的喊着，喊着……

从梦中惊醒，泪水已顺着脸颊流进了嘴里，好苦好涩，难以下咽，可是爱莲一动不动，把流进嘴里的泪吞了下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