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偏爱布衣,我喜欢那棉棉的手感,喜欢那柔和的色调,喜欢那恬静淡雅的花色。
小时候,家境并不很好,家里姐弟几人穿的衣服都是母亲亲手所制。 每到换季,母亲总领着我们到布店里扯上几尺各人喜欢的花棉布,然后回家量身选样剪裁缝制。有时候母亲也给我们做一色的布衣,比如纯白的,明黄的,粉红的,那就要让姑妈在领上胸前或口袋上绣上美丽的花卉图案,整件衣裳立即就变得鲜活起来。那时,在我的印象中母亲除了伏案备课,就是伏在缝纫机前忙个不停,做饭自然而然落在了父亲的肩上,而洗菜洗碗就是我和妹妹的任务。
春天,穿上那粉红色碎花春衫,翩然若蝶;夏天穿上那绿底白点连衣裙,清凉宜人;秋天,穿上嫣红的绣花秋装,宛如秋风中飞舞的一枚枫叶;冬天,厚实的粉紫小棉袄让我暖意融融。
我至今保存着一件小短裙。八岁那年夏天,布店里的卖布阿姨送给母亲几块买剩的“断头布”,花色很杂,母亲用来给我和妹妹各缝制了一条三节式的短裙,每节之间都有很精致的褶皱,我的是淡紫湖蓝粉红三种颜色,妹妹的是深红赫黄宝蓝三种颜色。我们每一次穿着上学时,吸引了全校女孩子的目光,我和妹妹高高扬着头,高傲得像个公主。多年后,街上流行迷你裙,很多小女生穿着这种款式的裙子,我们惊呼:母亲真是个天才的服装设计师!
进了师范,街上的成衣渐渐多了起来,很多都是晴纶涤纶等化纤布料,色彩鲜艳亮丽,不易褪色,耐旧耐磨,可是我总嫌那颜色太张扬,不像棉布柔和沉静,可那时要买到一件棉布成衣多难啊,中国人谁没把布衣穿够呢?好不容易在一家小店里发现了一套棉布衣裙,粉紫色短袖青果领上衣,同色底子白色小花短裙。试穿在身上,衬着白晰的皮肤和年轻光洁的脸庞,竟是出奇的美丽,穿着蓝色棉布衣的胖胖的老板娘说:“小姑娘,这套衣服好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衣服标价30元,可我那时每个月父母给的零用钱才20元。我恋恋不舍地把衣服放回去,回学校后马上写信回家,叫父母快快把下个月的钱寄来。
等钱的日子里我经常去看那衣服卖了没有,只要看到还在,我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踏实。等到我攥着钱奔跑着进那家小店时,我沮丧到了极点——那衣服不见了!卖了!可是立马老板娘像变魔术一样,笑脸盈盈地从柜台后面拿出了一套紫色衣裙:“小姑娘,给你留着呢!”我高兴得就差没有抱着老板娘亲几口了。
我穿着这套衣裙参加了学校五四青年节联谊会,这袭宁静内敛的紫衣在满目明艳的色彩中显得格外雅致脱俗,就像校园一隅那株轻歌飞扬的紫丁香。从此我认定,紫色是最温馨的颜色,而能够将浪漫演绎到极至的一定是布衣。这套衣裳就是在今天也不过时,只是颜色泛白,显得陈旧,只能放在箱底,见证那段如歌的青春岁月。
毕业参加工作后,随着经济条件的逐渐好转,我可以随心所欲地买许多衣饰。布料也渐渐繁多起来,雪纺,真丝,绸缎美丽诱人,可我依旧对布衣情有独钟。我总觉得穿布衣的女子行走在喧嚣的红尘中,能够拒绝浮华和急躁,保持心灵的宁静与纯净。穿着布衣我感受到一种人情的亲和,让我想起母亲慈爱的面庞,想起父亲在灶前忙碌的身影,想起那小店笑意融融的老板娘,想起带去我买衣的女孩,还有三楼每天带小朋友上幼儿园的雁。
春光明媚的季节,穿上藕荷色的休闲裤,罩上那件粉紫色“木帛”牌绣花休闲外套,追逐和熙的南风,在田野里急急地跑,朗朗地笑,感觉到心灵深处都洒满了阳光的芬芳。
夏日,穿上那件洒满紫衣地丁的连衣裙,在淋浴着晨晖的阳台上悠闲地浇花,想起那个和我有着同件衣裙的陌生女孩,想起她清澈如水的目光,就像在山泉里洗涤过一样清爽。
红叶纷飞的季节,穿上那件酒红色洒满浅黄小花的棉布长裙,外罩乳白色风衣,露出嫣红的一裾裙角,走在铺满枫叶的小径,听着脚底沙沙的声音,你会觉得生命都显露出绯红的笑意。
冬日,穿一件品牌叫“江南布衣”的长棉袄,翻起大大的衣帽,让帽沿绒绒的毛毛在耳鬂和腮边厮磨,双手插进暖暖的口袋,走在寒风肆虐的上班途中,我在心里说:春天正悄悄来临呢!
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看到穿布衣的女孩,我就想,她一定是最温柔最懂事的女孩,她一定深深在眷顾着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她一定喜欢阳光和田野,她一定懂得品味生活品味自然。
用布衣诠释人生,不是很好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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