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一下车，林风的父母、爱莲的父母和其他的亲戚正屹立在站台上等着，众人的眼中皆含着泪水。凄风中，林风的父母满头白发在风中零乱的飞舞，天空是阴暗的，仿佛不忍心看到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幕。

妈妈迎了上来，爱莲只叫了一声“妈”便倒在妈妈怀里嚎啕痛哭，众人的泪也跟着往下掉，林风的爸爸妈妈更是哭得泣不成声，六月的天，竟感觉丝丝寒意，直到林风的姨父把车开过来，大家一起上车径直往林风老家赶。

因为林风没结婚，也是在外面死的，而且死得极不光彩，所以族人不允许他的骨灰进入祖坟，他只能在另一向阳的地方靠着山边独自安息。林风的妈妈坚持从别处移植了二棵树，她说儿子生前自己没能呵护他，现在只有让树代表自己呵护地下的他了。

爱莲没有去，她从下车就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滴水不沾。她无法接受林风已永远离去的事实，。桌上的相框，里面放着的是爱莲和林风在桂林阳朔山的合影，那是林风第一个停泊站，那次他们一起游览了象鼻山、去了民族风俗村，在那里，林风扮新郎，背上顶着红头巾的爱莲入洞房。如今，相中情侣风采依旧，身边却人去楼空，空留残枝凄雨中飞舞！

床上是林风送的陶瓷娃娃，面对面的站在一个台子上，还有那可爱的接吻猪，怎么拉它们也能慢慢的向对方靠拢嘴连在一起，林风说这是代表他们永不分离。可是，物仍在，斯人已乘黄鹤一去不回返，任这些俗物伴自己凄凉！

爱莲的妈妈敲着门，语声颤颤的喊着：“囡囡啊，我知道你和林风的感情，但林风已经走了，他在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啊，何况，他都有了别的女人，走了也是上天不愿意他来折磨你啊，囡囡你想开些啊。我们就你一个女儿，你可别吓我啊。”

无法控制的泪如雨般倾泄而下，爱莲抱起一大堆林风的信笺打开了门，来不及和妈打招呼，她跳上车一口气来到曾与林风来过无数次的河边。

沙滩上，那让爱莲迷恋的美丽风景如今已让爱莲心中倍感凄凉，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最后一面竟是与林风的绝别，而且还是那样的场面。而且，林风的死还牵涉到那么多人，包括那个人家叫“鸡”的女人！而自己在他心里是什么地位啊？口是心非是男人的本质吗？见异思迁是男人的天性吗？自己一心等着他回来，可是他在外面却有了别的女人，还做那些令人不齿的行为来赚钱，这就是那个与自己山盟海誓的人吗？这就是那个说与自己生死与共，白头到老的人吗？

这里，是自己和林风时常来的地方，因为这里就象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记》中与世无争的美丽天地，在这，爱莲和林风放过风筝；在这，爱莲和林风来过烧烤；在这，爱莲与林风钓过鱼；在这，爱莲和林风偷过西瓜和蜜桃；在这，爱莲和林风游过泳……

看着静静流淌的小河，依然是那么的平缓，不急不慢的向远方延伸，爱莲的心中，爱恋、痛恨、思念、耻辱、缠绵……纠葛在一起，在心中乱成了一团麻，无论如何也理不顺，看不清，罢罢罢，且让一切随风去，自己与林风也就这半生缘矣！

一封封的拆开林风的信，那都是林风去外面闯荡的时候写的：

“爱莲，我在桂林一切安好，就是想你，宝贝，过来吧！我用我的双手为你遮风挡雨，我用我温暖的港湾为你安全停泊。我控制不住一颗想你的心，我愿意为你沉醉不起，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我要向全世界宣布我的誓言：我爱爱莲，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爱莲，我的宝贝，我来到了新疆，这里的草原宽阔得无边无际，我骑在马背上纵横驰骋，天空是那么的蓝，草是那么的绿，我想着如果有你——我的爱人在我身边与我一起飞翔，那我就更快乐了！爱莲，你愿意和我共度此生吗？我想会的，因为你是我的宝贝！”

“爱莲，我的心肝，我在哈尔滨，这里的冰雕美丽极了，晶莹剔透，无与伦比，我选了一个好象你的身影的冰雕照了一张相，我拥抱着她好象拥抱着我亲爱的爱莲，只是，她好冷，没有我的爱莲那么让我温暖。我站在高处，向我们家乡仰望，我的爱莲你也在思念我吗？”

“爱莲，我的天使，你在家好吗？上次听说你感冒了，我很是担心，我在外面不能照顾你，不能呵护你，你要自己保重，你的身体就是我的生命，我要等着你养好身子给我生一堆胖娃娃呢！爱莲我给你寄的人参你吃了吗？不要担心我没钱，我会赚到的。也不用害怕你会胖，无论你胖还是瘦你都是我最最爱的新娘。”

……

可是，不知怎么时候，林风的信中内容变了，变得简单扼要，变得省字省时了。

“爱莲，我在大连，公司成立了，我好高兴。”

“爱莲，我今天赚了一大笔钱，我会再努力，让你过好日子的。”

“爱莲，今天公司又接了一个合同，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

爱莲看看最近的信的日期，竟是一年前的了，也就在这一年多，林风才变的吧，变得如此陌生，如此坠落，如此令人难以置信？！而自己竟然一点不知，这样想来，林风的变化自己也逃不脱干系，是自己放任了他的自流，是自己给他的自由过了火，自己对他的放心，彻底错了吗？

爱莲淌着泪，点燃火机，慢慢的把信丢进火里，那灰褐色的烟雾飘飘渺渺的歪斜着向上空飞舞盘旋，爱莲的心中竟是无奈的惆怅与酸楚，痛得肠胃牵扯到了一起，不由得想起那有名的古代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当那宝玉负了黛玉与宝钗成婚时，黛玉心怀凄凄焚烧书稿，是不是也是和自己一样倍感伤痛与失落？！

河中的小船上，几个好心的渔人驶船过来，远远的看着爱莲燃烧书信，爱莲想，也许他们是不放心自己吧，怕自己想不通还怎么的去投河啊。

果然，不多久，有位年老的大伯过来，劝爱莲道：“孩子，有什么事吗？爸爸妈妈在家等着你呢。”

爱莲擦拭着眼睛，说大伯，我没事，就是来埋葬一些东西。

大伯坐下来，说：“孩子，你看我才一只手呢，是小时候玩鞭炮时炸伤的，现在我不也活得好好的吗？世上没有什么事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啊。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你们城里人书读得多，道理也比我老人家懂，是吧。”

爱莲抬起头，看到大伯的一只手管是空的，满脸的沧桑，身体弯曲，这一刻，爱莲想到生活可以磨难人健康的外表，却无法磨灭人生存的意念。

瞬间，爱莲的泪也不再涌出，她站起来，向大伯点了点头，说谢谢大伯，我不会想不通的。

走出好远，还看到帆船停在那里，那一只手的大伯仍站在船上用目光望着她，爱莲甚至可以感觉得到，背后那目光包含的慈爱与希望。

来到街上，爱莲径直来到美容院，对老板娘说：“我要纹身。”

那四十来岁的老板娘拿出花花绿绿的动植物图案，让爱莲选。

爱莲目不斜视，平静的对老板娘说：“在胸口上纹只蝴蝶吧。”

房间里，爱莲咬着牙，任那尖锐的笔刀在半裸的身上游离。镜子中，爱莲的脸色惨白，眼睛通红，泪一滴一滴的淌下。

老板娘停了下来，说痛的话就打麻药吧。

爱莲摇摇头，说继续。

老板娘叹了口气，说来我这纹身的女孩子都是为情所困为爱所累的，你说现在生活多好啊，又不愁吃不愁穿的，为什么感情还这么脆弱呢？

爱莲充耳不闻，只是看着镜中的自己，很陌生。

突然，窗外飞进一只黑色的大蝴蝶，围着她翩跹起舞，缠绕了一圈又一圈。老板娘说你太香了，连蝴蝶都引来了。

爱莲没有表情的脸终于有了点点笑容，可这是含着泪水的笑，是林风吗？是林风化作了蝴蝶来实现诺言陪伴自己永远也不分离吗？不由得心里浮现一丝温暖。

遗憾的是，没过二分钟，那蝴蝶就飘然而去，不是自己的终究不会伴随左右。放下吧，爱莲怅然的告诉自己。

爱莲来到了林风的墓前，她割了一缕青丝埋在林风的坟前，她喃喃的说：“对不起，林风，我不能陪你而去，我要继续活下去，我要延续你的生命，为你赎罪。”

当晚，爱莲去了林风家，林父母看着爱莲，泪水就忍不住往下淌，怎么也止不住。他们是看着自己和儿子走过这么多年的，他们也早已把爱莲当做自己的儿媳妇了，只是儿子命薄，无福消受这一切。

林母拿出一对玉手镯，说：“爱莲，这本来是等你过门时我再送给你的，这是林家的传家宝，我也是婆婆过门时给戴上的，林家三代单传，现在林风走了，我们也没有什么盼头啦，这手镯你拿着吧……”老人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爱莲连忙推辞，说自己受不起这么大的礼，还是你老人家留着吧。

林母不肯收回，一个劲的流着泪往爱莲手中送。

爱莲用求助的眼睛看着林父，林父的眼眶也红了，说我们今生也不能做你的公公婆婆了，都是林风这小子不争气，对不起我们也对不起人啊。这东西你就拿着吧，做个纪念也好，权当是我们对晚辈的一点心意。你不拿，我们也过意不去。

爱莲无法再推辞，接了下来，让林母把手镯戴上了手腕，林风啊，你怎么这么硬心呢，扔下年迈的父母就这样决绝而去！你还是个男人吗？爱莲的泪和林母的泪淌在了一起。

第二天，辞别父母，爱莲又坐上了去深圳的车，也许，在异地他乡，自己才能忘怀这一切……

(未完待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