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子，又不失温婉而贤惠，有一个温柔体贴的老公及一个健康乖巧的儿子。老公与她是青梅竹马，结婚十几年来，夫妻俩感情稳定，只是慧觉得，生活整天都是柴米油盐的，越来越乏味，越来越没有激情，而人却在一天一天地老下去，就这样过一辈子了吗？慧心有不甘。

慧有稳定的工作，朝九晚五，做的是一份重复性的工作，记记账，打印一份报表，每天如此。做熟了，不用太费脑筋；工作没什么挑战性，轻松又乏味。

闲来无事，慧就与单位里要好的娟去舞厅消磨时光。娟比慧大两岁，舞龄可比慧长多了。

那是一家常被中年人光顾的劳保舞厅，来这里的，大都是四十开外甚至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慧注意到，在这里自己已经属于年轻一族了。来这里的女人，许多是单位下岗或内退的，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嘴唇抹得鲜红，尽管如此，宽大的腰围，厚实的背，仍是一副徐娘半老的样子，相比之下，慧却还有着纤纤细腰,婀娜的身段,有着青春的痕迹。

慧的到来，让舞厅里增色不少，看惯了老面孔的那些舞厅常客，对初来乍到的慧，格外关照，邀请慧跳舞的男人可谓络绎不绝，有时一个场子下来，慧竟一支舞都没休息过呢，她被舞厅里或炫目耀眼或幽暗暧昧的灯光、时而欢畅淋漓时而忧伤凄婉的舞曲以及亦真亦幻如痴似梦的场景兴奋着陶醉着，有时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更何况身边又有那么多男人围着自己转，献着殷勤，说着甜言蜜语的话，让慧飘飘预仙，乐不可支。

这样的生活让慧觉得有滋有味多了，就像平时总吃千篇一律的几味菜，那么即使吃的都是山珍海味，也有吃腻的时候。有时哪怕换上一味很平常的蔬菜，或换一种烧法，吃起来也会觉得味道鲜美。

慧的生活没有改变，只是多了一项跳舞，但她感觉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只想着舞厅里的音乐、灯光及那些走马灯似的男人，她觉得身体中有某种激情的东西在涌动。

也许女人天生就是需要被人宠、被人爱的，一旦被身边的人忽视、冷淡，女人就会像离开了阳光雨露的花朵，容颜黯淡、花容失色，就会枯萎、败落。她有一种人到中年的危机感，现在仅剩一点青春的尾巴，再不抓住，等到红颜老去，就什么也没有了。所以不论什么样的男人邀请她，她都会马上站起来跳，有时一曲跳罢还未回到座位上，就被另一个舞伴拦下来，邀请她跳下面一支舞。她从不看舞伴长得如何，也不管别人跳得如何，一律来者不拒。后来娟就半开玩笑地揶揄她：“你怎么也不看看那人长什么样就站起来了呀？”娟对慧那好象饥不择食的猴急样儿颇不以为然。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慧迷茫的眼睛里显出不解。

“反正那些穿短裤的、穿拖鞋的、看上去脏兮兮的男人，我都给他们吃‘红灯’，”娟显得有些忿忿不平。

“哦，这些我倒是没注意耶，这里面灯光这么暗，还没等看清楚了人家已经站在你面前啦，再说拒绝人家，也挺不好意思的。

喂！穿短裤和拖鞋的不好吗？不是蛮休闲的吗？”慧显出天真的样子。

“当然不好了，这是礼貌呀，最起码的!”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要是来者不拒，什么人都跳，要让人家看不起的！”娟朝着慧斜睨了一眼，同时瞥了瞥嘴角，显出一副久经舞场老江湖的样子。

后来慧就悄悄留意起来,这一留意,还真有不小的发现:有些男人头发已谢了顶，有些要么精干巴瘦，要么就是大腹便便，而且能跟慧1米63的身高相配的寥寥无几,在慧的眼里，没一个极得上老公的,怎么说老公也有1米83的个头,这么多年下来一点没发福,就是瘦了点。反正又不想怎么的，就是跳跳舞而已，那么高要求干嘛呀。

慧的生活依然如故：上班、买菜、做饭、洗全家的衣服、打扫房间，休息天抽空去舞厅。渐渐的，她发现舞厅里有一些男人打扮得还是蛮光鲜的，从头到脚，从上到下，比家里的老公有风度多了。人家的头，至少是摩丝打过的，有棱有角；人家的皮鞋，至少是上过鞋油打过蜡的，乌黑锃亮；衣服也是挺括无褶的；见了慧，又会不失时机地赞美她，比如这身衣服穿着和体啦，身材好气质好啦，等等；想想家里的那位，实在是又懒又肋脦，头发总是乱蓬蓬的，像个稻草窝；皮鞋上总是蒙着一层灰，灰头土脸的；衣服除非慧帮他打理过，否则永远是皱巴巴的，唉，衣着方面老公是从不讲究的，而且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惯了。谁让慧年龄比老公大了几个月，以前一直把他当成儿子宠呢？而且最令慧失落的，就是两人在一起时，再也找不到从前的感觉了。那时候他的话那么打动她的芳心，总也听不腻，那时候总想着两人在一起；而现在即使在一起了，也觉得那么索然无味。现在的老公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毫无趣味、毫无情调。那时候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心一意甚至不顾母亲反对要嫁的人却是今天这样一个人；要是老公稍微讲究一点浪漫，稍微有一点情调，也许自己也不会对舞厅那么着迷了吧？慧有时和娟说起这些不如意时，竟也眼泪汪汪的。

慧说当初嫁给他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最幸福的人，要是当初知道结果是现在的情形，真是不如不嫁，是世界变了，还是我们变了？但有一点是勿庸质疑的，那就是我们都老了，难道爱情真的也会老吗？年轻时喜欢说‘海枯石烂’的誓言，相信‘海枯了，石烂了，爱情都不会改变’，现在海没枯，石没烂，爱情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这是审美疲劳，爱情已经转化成亲情了。刚结婚时，一切都是新鲜的、新奇的，等到过了几年柴米油盐的平淡日子，新鲜劲过了，再好的夫妻也会变得麻木、没有感觉，”娟感慨着说，然后话锋一转，脸上显得眉飞色舞起来：“你看人家活得多滋润哪，来这里的，许多都有情人呢，同来同往的，跳完了舞，还一起去吃饭、喝茶；有个人说说知心话，有个人关心你、牵挂你多好！”

“那你怎么不找一个？”慧没好气地反诘道。

“我嘛，没看上合适的。首先，人看上去不能太难看，至少比我老公长得要英俊潇洒；其次，要有点经济基础，口袋不能太瘪，一起出去吃顿饭什么的，总要吃得起，不能总吃‘阳春面’吧？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有感觉，能来电。还有，要比我大几岁，会疼人的，可以撒撒娇啊。”娟说起来滔滔不绝，手指头扳起来如数家珍，慧听得瞠目结舌，又不得不露出惊奇佩服的神情。

慧想想也是，老公比自己小几个月，总像没有长大的孩子，以前自己待他比待儿子还好呢，饭都盛到手上，就差喂了。唉，家里就像养了两个儿子，一个大儿子，一个小儿子，真累啊！

慧知道娟也是很寂寞的，老公只知道在外面赚钱，经常出差，即便不出差，也很少在家吃晚饭的，深更半夜地才回家，说是和朋友在一起搓麻将。娟说也习惯了，老公爱赌，又总是赢多亏少，也就由他吧。反正自己也找到了好消遣，没事就进舞厅，有音乐听，有这么多人在一起，不会感到寂寞。“还有，”娟挪了挪身子，向前凑近来对着慧的耳朵轻声说：“跟老公在一起，没感觉了，就象左手摸右手；而且老公已经很少抱了，即使抱，也只是敷衍一下，这里还有男人抱，有时抱得比老公还紧呢，嘻嘻。”

慧的脸忽然就红了，可不是吗，老公已经一个多月没跟自己亲热了，有时很想在他那里撒撒娇，让他宠宠自己，可又不好意思，结婚十几年来，这方面从来都是他主动的，自己即使想，也从没主动过，她一直以为，女人是被动的，如果太主动，会被男人看轻的，即使在老公面前也是如此。可毕竟自己还没老到没有生理需要啊，女人也是人，一个正常的女人自然有正常的生理需要啊。慧觉得自己心里的委屈只有像娟这样的小姐妹能体谅。

确实如此，在舞厅里，她觉得自己更像女人，那些男人把自己当成女人，他们恭维她，宠幸她，让她明白自己依旧是美丽的、有魅力的女人。而在家里，她都快成无性人了，自己的角色，就是伺候人的老妈子。她觉得结过婚的女人仍该有自己的天地、有自己的空间、不该为了家庭牺牲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喜好、娱乐、自由，根本的一点就是女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失去自己，当然，在紧要关头保护孩子除外。

也许娟说的没错呢，找个比自己大点儿的情人，有人说知心话、有地方可以撒撒娇，有人把你当宝贝宠着，多好！总比现在回到家里枯燥无味要好多了。可是，要是被老公知道了怎么办呢？他一定会暴跳如雷的，也许，他还会提出离婚，这是万万不可以的。

回想起两人共同走过的十几年，虽然平淡，但也不乏温馨、甜蜜，就算两人没有爱情没有感觉了，象左手摸右手，但左手是离不开右手的，离开了就要痛，心痛呀！一位朋友说过：其实婚姻不是爱情的坟墓，而是浪漫的坟墓，她觉得说的极是。即便爱情演变成亲情，也没什么可怕的，也许亲情比爱情更难割舍。朝夕相处，相濡以沫，他们彼此已经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慧觉得对于家，她和老公其实是缺一不可的，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相信他们仍会选择对方为生活的伴侣，婚姻需要相互包容、体谅。想到这里，她觉得释然了，生活幸福与否，是要自己去体会，去把握的。

再过几个月慧四十岁的生日就要到了，四十不惑，真的不惑了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