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生,是他母亲正在生产队的玉米地里锄草时生下的。当时,同时在地里干活的几个妇女吓坏了,草草的收拾了一下,就找个平板车把他娘俩往村卫生室送。到了医院,地生也没有哭一声,小脸憋的发青了,却大难不死。取名地生。因为他实在太可恶,我们都不想认他是同村人,倒不是因为看电影时他不放我们进去才这样恨他,而是所有的人都恨他,小孩子恨他,大人也一样恨他。我们这里还很少有象他那样长相的,个子不高,上身长,下身短,他身上的部件,我记得最清晰的是脑袋小,就象拳头大的骷髅上蒙了层人皮。他随身的物件,我记得最清的是一副旱烟袋,硕大的烟包儿烟叶装得满满的,别在腰后,烟屁股上又长了小脑装。他烟瘾深,总是捧着烟竿,歪着小脑袋,吧嗒着小嘴,抽那呛人的土烟。
地生被村里人骂他为“甩子”是在他十六岁那年。他的父亲去世早,母亲守寡带着他和一个妹妹生活实在不容易。一天,他的母亲牙痛的十分厉害,吃不下去饭,就躲在屋里“哼哼”的叫唤,地生从外边回来见母亲没做饭,心中很气。一会,他想出了一个坏点子。他假装关心地对母亲说,他打听到一个治牙痛的“偏方”,牙痛时爬到槐树上迎风狠狠吸几口下,再大喊几声牙就不痛了。母亲不知是计,就让他找来梯子爬到门口的大槐树上。母亲刚到树上,他就把梯子搬走,并大声指责母亲说:“幸亏你还牙痛,牙好了你能爬上天!”气得母亲在树上痛哭。从此村里人就把地生称作“甩子”。意思说他是不通人理,不务正业的主儿。
地生长大后是个非便宜不占,下油锅也粘芝麻粒的主。并且,一旦占到便宜,就“嘿嘿”地奸笑,给人印象特深。那时没有化肥,上地的肥料只是几土簸箕牛驴粪,干草一般,麦子就长得不怎么样,尤其是墒沟里,较肥的一层土翻边上去了,麦子秃疮嘎喳儿一般。割麦上趟子时,地生总是找个墒沟头儿,割下几把麦,蹲下吸烟,等到前面稠点难割的麦子被别人割了,他就抢着上。即使这时有人弯腰动镰,他也绝不会相让,总是烟袋一磕,猛喝一声:“瞎眼了,俺早上过了了,一烟锅磕到了自己脚面子上,烧得他抱着脚鬼蹦鬼号。
地生还嘴馋好吃。整天在村里转悠,看哪家来亲戚了,知道这家要做好吃的了,他就死皮癞脸地去吃噌饭,主人碍着亲戚的面也不好发作。一次趁媳妇不在家,偷煮面疙瘩,可是面疙瘩下锅就散瓣。原来是因为慌忙了,舀面时舀了瓢石灰粉了。此事不知真假,但他嘴头拉到地我相信,看到别人吃点什么,他总是嫉得舔嘴抹舌,最后总得腆着脸要点。干活前,地生总是从怀里摸出一枚鸡蛋换豆腐吃,并且每每夸耀:老婆疼咱。后来听说,为鸡蛋事,他老婆给他额头上长了个蛋包,几天才消。
农闲时,生产队收粪。地生总会天不亮就拾来满满一粪箕大粪。一次天微明时又背来了,粪管员过秤后让他倒在粪堆里。天明了,地生把刚倒下的大粪往粪箕里扒,不卖了。粪管员一看,原来他不干人事,他的大粪不是拾来的,而全是从人家的粪堆里扒来的,这次可好,把人家在粪堆里捂的豆饼肥也扒来了。自此之后,谁家少了粪,总要有意无意地骂到他的门前。
地生还很奸。一次他和几个人一起在高梁地里打叶子,天热得要命。他撺掇几个小青年去偷生产队的瓜,偷来后藏在叶子堆里,继续干活。歇息时,几个小青年找他一块吃瓜,他却不见了,大家一起等他。不多时,却等来了队长,直奔叶子堆,到里翻出了瓜。不仅要扣当天的工分,还把甜瓜一个不落地带走了。几个小青年象株株高梁傻愣愣地立着,一个个目瞪口呆。这时,地生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从叶子堆里搬出了两个大瓜,跑到一边大啃大嚼起来。有人不屑地瞪了他一眼,他竟嘿嘿一笑,说:“几个蒲种,就是我操你们的,你敢怎么我?”大家这才明白,肯定又是他做的手脚。几个人一递眼色,一拥而上把他狠揍了一顿。这一顿揍的不轻,把他的小脸揍的大了,但眼睛却眯在了一起。
应该说,在整个乡村世界,多数农民的质朴纯厚令人感动,但也确有像地生那样的“甩子”叫人气愤。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村子大了,什么人都有。地生早己在五十岁那年作古了,要不,还会传出他又做了多少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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