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

一　

从林中吹过细碎的风,我的孩子从梦中醒来了·双颊温香如蔷薇，黑亮的眼睛在四处搜索，探寻。那神情从睡意朦胧变为惊奇，变为惶恐，再变为忧伤，一直到忽然间看见了她的母亲。于是，笑意，霎时从整朵粉红的小蔷薇上荡漾开来：“妈妈，妈妈。”她满足的轻轻呼唤我。

而我遂温柔的俯身就她的呼唤，一如亘古以来所有的母亲。

二　

是个夏日的清晨，大概有几只小鸟在我窗前的木兰树上的集合，除了麻雀和小绿鸟的叽叽喳喳声外，还有你的喃喃的棉花糖一样柔软的声音。

我记得你的声音，就像一条正长长鳍翅的小鱼，那依依呀呀的声音，在一段时间里，我每天都能听到，让我一直认为即使我睁开双眼躺在黑暗里，我也蓦然确信你就在那里，听了就让我想微笑，想再听。

可你毕竟是要长大的，而我从你身上体验到的那种情感也在激烈的升华着。我能够找到一种暗示。恋人们忍受着分离，用照片安慰他们自己。我也总把你的照片捏在手中，并且，我总在不听的播放你咿呀的话语，你让我给你讲故事，从天堂里传出来的声音。此刻，这种体验已成为一种沉迷。

三　

从前，有一个小姑娘，她爱着一棵木兰树。木兰树矗立在园子的中央，小姑娘经常依在一扇面对花园的屋子的窗前，一整天一整天地看这棵书，她不得不爬上一张椅子。她不在，她母亲就常常可以在那儿找到她，并且会高声呼喊：“哎呀，快下来，你会摔到，你会掉到玻璃外面去呀”木兰树长得很高，它巨大的枝桠，叶片和大朵大朵的花，恰似洁白的手帕伸展在天空，因为花朵开得很高。所以无人能够随意摘取它们。小姑娘一天天亲眼看着那些花绽开，转黄，凋谢，伴着响声落在地上。每一天，小姑娘都在梦想着有人出现，摘下一朵依旧是洁白的花。她总是揣怀着这种幻想，耽迷在窗前，她的手臂靠在窗台上，下巴搁在手臂里。她的四周没有其它的房子，只有一道笔直的墙陡然地耸立在花园的边缘，消失在阳台处，阳台上挂满了晾晒的衣服，你知道当衣服被风吹干时，到时候就会有一个女人把所有的衣服收进篮子里带走。有一天，那女人真的来了，但她并没有收衣服，而是注视着那棵木兰树：仿佛她在思量着看是否能摘下一朵花来。洗晒的衣服吊在绳子上，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但那女人仍是站在那儿看着那棵树。接下来，她身边出现了一个男人，那男人用手抱住她，她也用手抱住了那男的。不久之后，他们一起倒卧在阳台上，长久地躺着耳语，最后他们沉入了睡眠。小姑娘对此感到非常吃惊，她无法理解他们两个人为什么要躺在阳台上睡觉。而不去欣赏木兰花，并且试着去摘一朵下来。她耐心的等待着，知道有一天晚上，满天的烟花旋舞着，他们醒来。然后，那男人朝着木兰树的方向，他的手臂忽然好长好长，摸住了一朵木兰花，并且把他摘了下来。花儿被女的握在手中，满脸的幸福洋溢着，流淌着。

男人牵着她的手走向红房子，进去，吱纽纽的关上门。他们朝着东方跪下，男人许诺：“我的一生都只为你而奔走，我不拒绝鲜花和红地毯，但是，我知道只有经过无比艰辛的努力，我才能让你生活的真正幸福--------因为我只是一朵木兰花。”他拉着她的手拜堂成亲。一切都有木兰花作证,一切都在红房子里发生。

男人走了，为了他们能生生世世，为了让女人过的幸福。

“郎君拜别红屋娘，应与天涯业揽归，红烛一梦秋风里，腮边泪流数春秋。”

女人用心的关爱着家里的一切，还有那棵木兰树，她已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没坐在木兰花下观看烟花了。所以白天她会一个人走到屋外面，她知道，屋外面一定有很多阳光。而且她的女儿在不停的呢喃着她的天堂，　她想出去。

她开始讲木兰花的故事给女儿听，配合着这首歌：

你现在好吗？今天快乐吗？我从远方送你的花，你收到了吗？离别以后的雨季，断断续续下个不停，没有你的日子真的不容易，躲不开记忆，最难忘记你，……·。我只想拥有着凡人的欲望，只有你是我的阳光，惟有你才能让我的天空晴朗，你的爱是我期待的天堂。

“妈妈，妈妈你哭了”，女儿用她柔软的小手轻轻的擦着她脸上的泪，她沉醉在幸福的甜蜜里，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只为衬托这一刻的停留，女人开始怀疑，是否真的有过那么一个可爱的一刻？一个疯狂的时刻。生命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光明。木兰花是那么的漂亮，还有青草和红房子，这儿有女儿大海一样的欢快，难道自己竟没有嗅到她们的芳香，听她们激动人心的潮声!洋溢在女儿的欢乐之中，畅游在只有女儿才能唱出的细嫩的歌声中让她感觉到一种极单纯的快乐，让她安静的微笑着。原来，早起的孩子和早起的鸟儿一样，是快乐的非要唱歌才行的。

四

屋子里面还留有昨夜的阴阴的幽凉。窗帘很厚,光线不容易透进来,但外面很好的阳光却让她肌肤彻凉。男人的许诺仿佛一座被虚幻的安慰所照亮的沮丧的玫瑰园。只有守望,却不知期待多久。女儿还在睡着,木兰花一样的美丽，她不敢想她到底还能支持多久。女儿那清脆和圆润的笑声或许永远的的就沉在她的记忆中。然而,她真的没力气承受了，只是有点感动，被房子里的烛光，被眼前这唱歌的孩子的酡红的双颊，被身旁环抱着她给予她温暖的男人，被这一切，尤其被这突来的儿歌感动了——是女儿

而那些没有根的回忆，就又在泪珠中显现了，她走了，极其平静，极其宁和。

男人回来了，而此时的小女孩，也已日益成熟。看着自己的生身父亲，泪儿滑了。如果，他早些回来，或许一切会重演……

她平静的呼喊着父亲，他们相依为命，虽然他从未给过自己父爱，但他知道，父亲是为了母亲，就连养父也同样都是为母亲。所以，她不怪父亲，但她一直认为，母亲并不是那个把你装在她里的人，而是哺育你的那个女人，或者哺育你的那个男人。

一切都像以前一样的平静，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男人真的老了，女儿给她讲花木兰的故事，那种使人听了恍惚的声音，一阵强一阵弱的，有点像海潮，亦有点像鸟儿唱歌，更像是孩子的哭声——他哭了。夜深了，路上寂无一人，可是他并不害怕，因为有月亮，因为月光很亮，把所有的事物照得清清朗朗的，山路就像一条回旋的缎带，在林子里穿来穿去，一直到女人的坟地。现在，女人也开始唱歌了，只是这一次是女人把木兰花送给了他……一切都平静了下来,疼痛的心在这时都会领悟到一点属于日夜特有的那种神秘的美丽,摸着碑上的她的名字,男人又痛苦的哭出来。　“我现在变成了一个新人，而你却变成了一朵木兰花。难道是无缘，只是有意，只是有情……我的灵魂在你的坟前萦绕，通往天堂的路上，绚丽的烟花，固执的只为你一人燃放。”

五

小姑娘叫了她母亲。她喊到:　“妈妈，他们在红房子里结婚，有木兰花作证，女人以死却变成了木兰花。”妈妈跑了出来，发出了一声尖叫:　“那女人已经死了，男人却痛苦的守着清坟。”从那一天起，小姑娘坚信要用木兰花作婚证，就一定会死。

我就是那个小姑娘，当我坐在毛驴上让你父亲牵着我作新娘的时候，我很幸福。我住在一个充满阳光的房子里，阳光从窗户外面射进来，把这个房子照的很美。一觉醒来，满眼都是天空的那种蓝，配合着白白的墙和一些小图案，和着小鸟的歌唱，还有你的爱，一切都是美好的。

现在，你也开始唱歌了，我觉得我变成了一个新人：一只飞翔的海鸥。我真怀疑我，是否真的想过那个死去的时刻?一个疯狂的时刻。生命是如此美好，还有天地和海洋。这儿有许多的大海：难道有谁没嗅到它们的芳香，听到它们激动人心的潮声？我洋溢在你欢乐之中，畅游在只有你才能发出的细腻的歌声中，让我感到一种极单纯的快乐才能引起的嘻嘻咯咯的笑声，让睡在床上的我听了也不禁微笑起来。

原来，早起的孩子和早起的鸟儿一样，是快乐的非要唱起来才行啊！

在这些声音里，我有些自愚：让我们相依在一起是那么的美丽。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自己孩子的声音总是特别突出，特别悦耳的。一早起来，不知道有些什么事情让他觉得那么好笑，那样清脆和圆润的笑声，真有点像荷叶上的露珠，风吹过来时，就滑来滑去，圆滚滚的，亮晶晶的，一直雀跃着。

而那在一秒钟之前还在疯狂状态的顽童忽然安静下来了，远远的，她用又清又亮的眼睛注视着我。然后蹒跚的爬过来攀住我裸露的膝头，那温热的小手试着拨开我的长发：“妈妈，妈妈，好漂亮木兰花，送你！”

面对这一刻纯真的美丽，我实在无力抗拒，我愿意献出我的一切来换来的它片刻的停留。

我的孩子！

本文已被编辑[肖景儿]于2005-8-14　22:22:13修改过　

本文已被编辑[肖景儿]于2005-8-15　11:24:05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