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直到晚上,兜兜和主人都在没完没了地理公式,看起来用功,其实都是些早该背出来的基础知识,可怜两个人还在临补考之前一条条地整理。当傍晚的星空依稀地露出了两三颗星星脑袋,主人有点耐不住了,“兜,我们去游泳么?”
“现在?”
“恩,去吧,现在去还能游一个多小时。”
“你是不是想去见见印?”
“也没有很想,只不过……说不清楚,有点吧。”
“别去了。听我一句,多一个人牵挂,没什么好的。更何况,你能说,如果以后你和印真的熟悉了,他能取代小刘斌在你心中的位置么?”
“不能。如果哪一天我心中最重要的人不是他了,我会不习惯的。”
“那不就是了么,别去了。复习得无聊的话你或许可以回去一趟看看你妈妈,我说你后父这两天也不会回家,一个女人也孤独,你不如今天晚上回去陪她说说话吧。”
“说什么,我让她告诉我点现在的情况,我想我是不是有哪可以帮她的,她都说自己承受得已经够多了,还被人家问三问四的要疯了,拿我关心当狗屁。”
“你也要理解你妈啊,她是够烦的了。”
“那谁来理解我啊,莫名其妙的,每打一个电话都要被骂顿。”
“回去看看吧,其实我挺不放心她一个女人家的。”
说到这里主人的表情似乎有点紧张了,在我印象中主人的母亲最擅长的就是哭,边哭边打自己,每次都是到主人狠狠地按着她了才停手。现在好了,一个人,那么大个空间,每人管她,没人理她,想怎么哭就怎么哭,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反正身子是自己的,人生不如意了拿谁都没办法,拿这单薄的身躯总有办法了吧。这么想着我的心也纠了起来,不知道这么一个受伤的女人这些天都干了些什么。
“那我现在去,晚上回不回来我等到了那再打电话给你。”主人说着,总让人感觉怪怪的。
“恩,我一直在家,你过去以后别和你妈吵,有什么她朝你发火的你先忍忍,回来对着我发泄,真的,你妈也不容易啊。”
“我知道了。”说着主人已经穿好了鞋。
抱着我出门,走在街上,黑夜正缓缓地在微弱的亮光中弥漫。这条路走向主人的家,然而主人前面的口气却让我感觉她是去做客,仿佛我们出门的那个地方才是她真正的家,那里藏着两个女孩的心事,躲着不敢流出的泪,还,守着让人微笑的梦。
我们在昏黄的楼道里停留,眼前的一扇门,等待着为我们开启。
屋里的脚步声,然后看见她,蓬乱的头发,迷离的眼神。
“妈,我回来看看你。”主人冷冷的说,然后把我放地上,换鞋。
家里显然没我第一次看到得那么干净了,说不清楚哪不干净了,可就是感觉拥挤,可能是那么多的情感都没地方堆积了,于是情感挨着灰尘,在这么个空间里漂泊。
主人换好了鞋子,她母亲关上门。
主人习惯性地带着我进了她房间,本还有个习惯的动作就是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可今天她却什么都没带。
“怎么今天回来了。”
“回来看看你,你一个人在家我在外面也不太放心。”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到是我不放心你,你在人家家里好好复习了么?还要补考啊,现在都几号了,没两天的工夫就要考了你行么!”
“肯定行的!补考很简单的!”
“你反正说起来都简单的!这一年书读成这样,你狠!”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回来看你……”
“谁要你来看我,我一个人在家还挺舒服的!你一回来一看见你就来气!”主人的母亲打断了主人的话,自己却来上了这么句歇斯底里的。
我能感觉出主人心里的火油然而升,她狠狠地朝她母亲白了一眼,“你神经病!”
“啪!”的一声,主人冷不防地被抽了一记耳光,我呆呆地看着,仿佛自己的心也被抽了一下,一直颤抖着不停。
“你现在翅膀长硬啦!啊?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啊?骂我神经病!你还当我是你娘么你!养你条狗在家,我白养了我!”这么说着眼前这瞪着眼珠子的女人又在一秒种内嚎啕大哭起来。窗外的宁静破碎了,她泣不成声着,“我养你条毒蛇啊!你个扫把星!你个垃圾呸子!你回来干什么啊你!你滚!马上滚!”
主人没有流泪,不知道心底的哪个角落的血还没流完,此刻可以流出来湿润一下这干枯的心情。什么是母亲?我在质疑,什么是家?这个问题我已经不想问了。这么多天来,家在哪?兜兜的家是我们家么?能住多久?在篮球场上真的可以熬得住冬天的冷风么,是不是风会懂得?是不是黑夜会给她温暖?是么?会么?
主人怎么也不哭,可那也是强忍着的呀!于是泪化作血,红透了眼睛。
就一直用这么一双红色的眼狠狠地望着她母亲,一言不发。
“你以为你是什么啊!你以为你很潇洒?没我你能行么?你穿好的用好的吃好的你以为都是老天给你的啊!是我给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有这次补考机会也是我给你的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在那些老师手里塞了钱你能补考!你早留级啦!”主人的母亲说着,边抹着泪还边笑。
主人用力地喘着粗气,每喘一口气都是一种控制,她紧紧地捏着拳头,咬着牙,那眼睛瞪得好大好大,心却在慢慢枯萎。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写的那些东西?写来写去就什么想谁啦,恋谁啦!你要不要脸啊!谁理过你了……“
“我告诉你!”突然一声呐喊,屋里,刹那间只有眼泪的声音在吵,主人的母亲有些惶恐又有些凛然地盯着主人。主人已经站起身子,走到她母亲前一副居高临下的阵势,“我告诉你!我以后要成为作家,最好的作家!”声音在房里回荡,经过窗外的风,眼泪失重,豆大的,一颗一颗往下掉。
“你当作家?好,好。呵呵。我等着,我等着……”
“你给我滚——”
“反啦!你滚!你这条毒蛇!扫把星!十三点!没有人比你更十三了!不要脸!”
“砰”地一声,我和主人在门外,找不到世界的方向。背上流着主人的泪,脸上,流着我的泪。
漆黑中,走向最熟悉的那个地方,没有篮球,望着孤零零的球架,坐着,我们一起哭。
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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