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白发的悄然滋生,历经人事沧桑的我愈发羡慕那个“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的陶潜,每年必定花些辛苦积攒的银子到各处游走,将饱受钢筋水泥和规范准则束缚的身体和心灵放逐于江湖。此去山泽游,浪莽林野娱,把生活奔波、挣扎中背负起的包袱,在行进的旅途中挂在那些峰岩、林树上,在沧浪之水中冼净沾满红尘的须发和手足,尽致地放生心灵。
乙酉年暑中,推女入滇南行。时,七月流火,幸一日数雨且伴凉风。至昆明,至景洪,寻白塔,探幽谷,一路风光无尽,偶有拾零,以拙笔各成一记,以慰此行。 。
昆明,是有名的春城。前几次的过往均把它当做一路飞天的到栈,从没作些许停留。因为,我视为自我心理按摩的独自出游,不是为观赏歌馆楼台间一颦一笑的花草树木,也非为采购来自边陲异域的奇珍异宝,我寻游的驿站是那些不期而遇的风景,水远一际间,云深不知处。这次因女而作的三日停留,却因此改变了我以往对都市的偏见。一座城市可以将社会的认知与自然的美丽相整合,以约束浪子纵横江湖无止无涯的心情,让难以为继的脚步跟上现代化的脚步。
也许风和才会日丽吧,昆明和其它的南国都市确不同,七月的天空常常都是东边日头西边雨,雨后的天空必定蓝天白云,清朗无比。漫步街头,一丝丝柔软轻凉的和风仿佛是为游客轻轻飘起的一缕流苏儿,流着爱的暗示,却没有垂下糸舟的柳丝;抛出定情的香囊,让你始终保持着怡然自乐的心情;依依殷殷。走在街上,时时有拂风人两望的情景,稍一细看,又会有一种亲切,拭去襟间与袖口挟带的陌生与犹疑,慢慢地追逐她的历史,以古鉴今。
昆明已历经两千多年的沧桑。史载:战国时期,一队楚兵入滇拓疆,被秦兵截断归途,便选择了这处如鄱阳湖畔景致一般的地方筑城,以楚歌般的想象,起了苴兰这个名字。随唐时期,为显大国气度,始称昆明;南诏时,又曾用名拓东、东京、东都、上京等,公元938年,段氏在大理建国,改称鄯阐;公元1253年,元世祖忽必烈跨革囊渡金沙江平定大理,置昆明千户所,后来,又把云南行政中心迁置昆明,昆明从此成为了云南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传说,昆明曾是龙腾云、凤展翅的地方,用名拓东城时,呈献许多吉瑞之徵。清初,吴三桂与陈圆圆宝马香车常驻这里,解甲操琴,给人以“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同情,只可惜情、爱、恩、仇摆布无度,伤了天伦“大理”,也是最初苴兰城就是避难之所的注定吧,昆明未能成就吴三桂的成龙之梦,反而还清了一代奸雄的本来面目。不过,走近昆明,你的确会感触到依山傍水,前途开阔,形稳势胜,风云际会,应有龙腾虎跃之时。大观楼上那幅长联正是这种英雄胸襟。
大观楼位于昆明市西大观路尽头大观公园内,园因楼名,路因楼名,可见此楼非比寻常。七月午后的朦胧烟雨中,大观楼遥遥飞檐起势,尖顶摩空,闪着某种神秘的光泽,后来一查资料,竞应验了曾是佛教观音寺的基址。我与女儿在七月的微雨中信步行来,百亩荷花正竞相吐艳,未到楼上,就已渐添了寄意抒怀的情感。俄尔,奔到楼顶,凭栏一望,方有央央湖海的气度。远处,滇池浩淼,幽幽水意;楼前,荷塘一片,盎盎生机;以景抒怀,我无诗旁通古人,真正感到非是孙髯翁的大手笔无法形容: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凤髻雾鬓;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孤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会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慢慢品味着天下第一长联妙思神笔,我们解开一叶轻舟,从楼下的水岸起航,慢慢摇进滇池的深处,情怀湿淋淋地浸入滇池水中。亲密她的月眸,拥揉她的衣衫,我们和小船一起渐渐沉醉。窗棂散了,是因为歌声,夜火明了,是因为回眸,我心中的杯盏尽了,是因为潋滟着滇池的万种风情。可我该倒出多少心事呢?远处昆明城的楼台正在涨高灯影,歌馆也悠悠的和着流音。但我不想理会寓言是唤我回归,还是劝我更上层楼,放眼崛起的工业文明,解读街市的繁荣,因为,我知道,昆明就是山明水清之意,这座城市的心始终同我一样,漂在水之湄,泊在山之侧。余情悦而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还是拿远山定锚吧,今昔,我就在昆明这座城市停下方舟。
漫步滇池岸,山风醉眼眸。帆扬一汉简,桨动几秦楼?落凤庶黎喜,腾龙陛上愁。谁人隔水唤?潋滟月漂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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