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部队的时候一个干事带着我象征性的拜访了在家的领导后,我就再也没见到那些领导,他们好象比谁都忙。但我实在想不出这里有什么好忙的。这是个后勤单位,不会比前线作战单位还忙吧?不过这样也好,乐个清净。只是偶尔有人叫我到机关一下,都是琐碎小事。
指导员和连长也偶尔找我一下,连长说我们是老乡,所以以后要好好相处啊,还向我介绍了大队的概况。连长其实和我哥差不多大,比我哥就大几岁,因此我说还要连长多关心我呢。多次的接触,连长是我印象中标准的军人。这样说不知道是赞美还是其他的,这要看对军人这个称谓怎样定义了。
见到分来的军医是几天后,他和我一开始进来时一样穿着便装,当时我没什么感觉,现在看来确实感到有点不象那么一回事。同事后来跟我讲,第一次看到我在机关食堂吃饭时我穿便装,他心里说这谁啊穿成这样,然后第二个感觉就是,完了,又一个帅哥被骗了。而当我看到军医时他正在值班室门口向个走失的孩子一样等着人来认领。因为在部队已经呆几天的缘故,我突然感觉在他面前我就是老兵了,我不禁被这种感觉吓了一跳,难怪都说部队里多一天资格就老一天,时间就是资历。军医个头和我几乎一样,有点瘦,但是很精干。为人很好,直觉告诉我,我们会是朋友了,现实也证明了我们成为很不错的朋友。
我们俩经常形容互相是栓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是患难兄弟。我们在无助和失望中互相慰藉帮助,互相支持着对方。不需要理由的,我们相同的身份,相似的经历,相当的境遇让我们相互支持走了很远。
一个东西,没有接触你会对它充满了好奇,即所谓的距离产生美。然后你不停的想要进入它了解它,但是当你靠近了,进入了,融入了进去,种种的不美就慢慢的显现了出来。靠得近了,就会看到美人脸上的疤痕,看到玫瑰花下掩盖的花刺。我想,万物如此吧。
可是,部队对于我,这些未免来的太快太猛烈些了吧?
警卫班是一栋朝南方向两层楼房西侧墙壁的一间房子,因为朝西,太阳光可以毫无保留的射进来,听班长介绍,以前他住在里面的时候,天那个叫热啊,睡前准备一盆冷水,一个杯子,然后躺在床上用杯子舀水慢慢的浇在身上,然后乘着凉气赶快入睡,夜里热醒了再继续浇冷水,如此反复,往往早晨起来的时候,身上的皮肤都被水泡白了。很幸运的是我搬进来住的第一天班里就安装了一台壁式空调,因此成为全大队唯一一个装空调的战士班级。用别人的话讲,这是领导对我们的关心。因为这个,多少次开会都会有人提起,看看,我们给警卫班装了空调,这都体现了领导对大家的关心啊,因此大家要更加的努力工作。我们可爱的黑铁塔班长更是感激的找不到北了,在班会上他言辞凿凿的说:"大队领导给我们安装了空调,这是领导对我们的关心和爱护,我们没有理由不好好工作,希望大家更加认真的工作,站好岗,值好勤,出好公差勤务,以此来回报领导的厚爱。"并且在以后偶尔的时候还突然发呆,然后动情的跟我讲:"排长你知道吗?我压根就没想到我们现在的战士不会挨打,不会挨骂,更没想到房间里还装了空调,真的没想到,你说,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工作呢?"我也傻了,说是的是的,应该好好干,我们的军队有你这样忠心耿耿的战士是福分啊,你是人民的造化,上帝的宠儿……我越说越过分,最后他明白我在调侃就傻乎乎的笑起来,不着边际的和我开玩笑。他跟我讲过他曾经呆的部队在山西一个山区,他一开始去的时候还以为部队是多么温暖的大家庭。有一次站队,突然班长就过来给了他一个耳光,他呆了盯着班长看,说你为什么打我?班长又一个耳光甩了过来--就因为这个!!他不懂,还看,又被打,后来他明白了,这样的打骂是正常的,而且这个还算是轻的,再后来他又明白其实这是干部对你的重视,想想看干部连打都不打你,说明干部眼里就没有你,打你是对你的一种爱护和重视,到后来每天不被打我反而感到奇怪了。反正嘛,后来自己心里想,你打就打,只要打不死我就没事,又不会少肉的。部队里当时最轻松的事是喂猪,如果班长有一天跟你讲,喂,今天你去喂猪,你觉得这就是福音,你会乐的屁颠屁颠的去喂,哪象现在,一听说喂猪都躲着避着,现在当兵的人真幸福啊,可是还生在福中不知福。
因此他对战士充满了一种不满,他认为大家应该感到知足感到幸福感到莫大的荣幸,他就不理解为什么大家做事会消极?干活会偷工减料,打点折扣呢?反正他就是心里对上级充满了感恩,对下级又充满了不满。我承认他干活非常的卖力非常的认真,但是他却很不受欢迎,因为他希望大家都和他一样,可他哪里知道现在的人不是以前的人,现在的兵也不是以前的兵,在经受过他几次无聊的钻牛角尖后,我开始动不动就调侃他。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由着我,看着他那玩笑时死皮赖脸的样子想想他平时认真忠诚的情形我真是又想笑又生气。上帝只是给你健壮的四肢,怎么就没给你一点点的脑子呢?
我也就明白有的时候四肢发达并不代表你什么都发达,班长就不是这样,他用的是脑子,正所谓"脑力者治人,体力者治于人"。可班副也有动脑的时候,他曾告诉我,领导在的时候你干活要很卖力,领导不在的时候你干什么都不要紧。因此每当领导过来的时候,他就异常的卖力,没事他都能整点事,还吆喝着别人也做,这样别人事做了,乖却被他卖了,于是我非常的不满,就喜欢和他对着干。而他唯一让我不反感的就是,他没有坏心,心眼还比较好。就算他动点心思也是容易被看出来的,所以就显的有点好玩了。
班长不同,平时不笑的时候他都是一副思考的样子,所以一做出事一说出话你就能感觉到一种合理,一种深思熟虑。他对待班副是一种方法,对待勤劳的战士是一种方法,对待偷懒但是嘴皮好的战士是一种方法,对待偷懒而且嘴皮不好的战士又是另一种方法,因此不了解他的人认为他左右逢源,玲珑八面,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本来嘛,想象一下,他没有后台没有背景没有当官的亲戚也没有富有的老爸,但是他当了班长入了党,经常开会还有表扬。
所以我想,如果上战场,班副该是冲锋陷阵的勇士,班长就是稳做军中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谋士。生活的舞台上需要各种不同的角色。
班长确实对我挺好的,在空余的时间他带我参观我们的单位。这是一个很有历史价值的单位,她的军事地位现在应该不是很重要,但是她的历史地位却远远超过了她的军事地位。她曾是国民党某高级官员的办公场所,好多知名人士在这里呆过。好多人大老远的从外地赶来参观,前几天还看到一个旅游团开车过来,被拦在外面。不知是为了旅游价值还是什么其他原因,班长向我解释的东西既新奇又神秘,既真实又饱含神奇色彩,甚至还有神话的味道。但是目之所见,耳之所闻,又不得不让我感到真实。比如别的地方的树向阳的地方叶子稠密,背阴的地方稀疏,可这里的树相反,叶子都朝大楼的方向倾斜,好象大楼有无穷的磁力;还有,从前一个老政委死了,可是他房间门上的牌子很难挂,挂上了第二天就掉了,再挂再掉,只好找个巫婆烧了纸放了鞭炮然后许愿老政委放心走让新同志好好干事业才摆平了这个事情。想想看,在新时代的部队,竟然有放鞭驱鬼的迷信举动,不能不说是一种滑稽。更有甚者还有人说夜深的时候,楼房里还可以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子走来走去……弄的我心惊肉跳。最后领导为了压压邪气,在院子里花坛的两边竖了四根盘龙的灯柱,这样单位的恐怖气氛才少了好多。这些弄得我看看周围的建筑,后面的弹药库,和再后面的两座山,心里充满了种种恐怖感觉。每次站夜岗的时候就充满了恐惧,这种感觉更加深了我对这个单位的排斥,我觉得每一个地方都让我毛骨悚然。
那天吃完饭,我从连队回警卫班午休,因为等会我要值班。路过门口的时候发现是班长站岗,他示意我过去。我询问的看着他:“怎么了?”“排长,你能不能借点钱给我?”我笑了:“可以”。
我刚领了工资,是双份的两千多块钱,这该算我长这么大第一份工资吧?那天中午我到邮局很郑重的存了一部分,然后取了一千块钱,递到柜台,告诉工作人员我要邮寄999·9元钱。小姐惊愕的看着我,说可以加点正好一千吗?我说不可以。然后我在递过来的汇款单上写着:
祝愿亲爱的爸爸妈妈健康永9,恩爱永9,开心永9,幸福永9!
这第一份工资就是这样被我使用了。(后来爸爸告诉我他取了钱后存到银行,银行小姐让他加点存满一千块钱,他怎么也不答应,他说这是最好的纪念,当时我很感动。)
“你要借多少?做什么用?”我漫不经心的问着他,看着他纯净的眼神和有点害羞的神情,(第一次看到班长还会害羞),我毫不犹豫的就觉得我没有不帮他的理由。
“我爸爸身体不好,在市里住院,我想去看看。”他说。
“好的,你什么时候要?”
“周末我就要请假过去了。”
回去后我把自己的银行借记卡给了他,还告诉了他卡的密码。然后第二天早上他就走了,临走时我叫住了他,递给他身上仅有的50块钱,告诉他“看父亲别空着手,钱还没取到,先拿这个钱买点水果,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他接了过去。中午的时候他回来了,告诉我卡的磁条坏了,不能用。我二话没说把存折和密码也告诉他。他走了,晚上回来的时候见了面也没说什么,我很奇怪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呢。大概父亲的病不太好,心情不好吧。我也没有问他什么。直到晚上他告诉我说卡放在我的被子下面,还有我让他帮我取的200块钱,因为我没钱用了。我说知道了。晚上当我打开看时,才发现我的卡里只有4块多钱了,也就是说除去他给我的200块钱,他从我的卡里取了850块钱。我没有说什么,看来他的麻烦够大的,算了,就算帮他一个大忙吧。(未完待续)
本文已被编辑[流泪的木偶]于2005-8-12 10:00:02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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