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是那么静。以致于当我推开门后,他们还没有发现我,看着我教了多年的学生们那张张熟悉的面孔,我心里一阵凄然,难过地说:“大家好!”正在埋头学习的他们,这时才抬起头,齐声惊喜地说:“老师好!”
“我是在哪个教室上课啊?”我多么希望他们告诉我:老师你就在我们这个教室啊!当然,我知道这是奢望,因为我已经知道,我永远都不能做他们的老师了。我这是最后一次来看他们了,果然他们给我指着窗外,“老师,就是那个教室”。一股酸楚旋即涌上心头,我忍着没有哭出来,强打欢笑,故做潇洒地说:“大家有时间过去玩啊”,然后不等他们回话就掩门而逃,身后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我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地滑落下来……
我就这样醒了,是湿漉漉的泪滴淋醒了我,我哭泣着从这样的梦境中醒来,多么逼真的梦啊,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啊,因为昨天夜里学校已经电话通知,除了领导留下颐养天年之外,我和其余的15位同事都要离开,离开这个我工作了11年的学校!
离别的时刻,才分外留恋她!
11年来,我和同事们无时不在抱怨:“我们像姑娘嫁错婆家一样的,分在了这个鬼地方。”可是昨天夜里,接了通知后,又有谁不是惆怅万分?伤感沉重的语言,通过电话线绵绵不绝地传播开来……毕竟11年了,我的青春、我的热情、我的才能都留在这里了,要分别了,我,怎能不痛?
94年,我还是个24岁的女子,我刚从许昌进修回来,就分在了这个“体育中学”,正是风华正茂、热血沸腾、激情洋溢、信心满怀的时候,此刻因了离开,我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是“奔四”的女人了,时光无情,我已经不再年轻了。
这所学校,是全县唯一的一所培养体育人才的中学。我们的学生在教练们的精心指导下,冬炼三九,夏炼三伏,常常代表我们县,参加各种竞技项目,夺回了数不清的锦旗和金牌,悬挂和摆放在偌大的办公室里,那是我们的骄傲资本!
可是就在几年前,由于大气候的影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们的学校就面临着荒废的命运,再加上在我们这个市里,三县一区的体育中学,都和当地的其他学校合并了,只剩下我们这一所学校,没了竞争对手,没了参加比赛的机会,运动员们的训练成绩就很难得以体现,运动员和教练员们都很泄气,很颓唐,终日训练也没了动力,没了劲头,个个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就像老虎,在每天的弱肉强食的追逐中,他们的生存才更有生命力,一旦没了对手,兽中之王的它们,也会在无限的舒适、安乐中退化、死亡!大家在这种懒散、无聊的等待中,终于等来了宣告学校停办的结局!所以我们这些做老师的,只有重新分配到其他学校继续任教了。可是我们是多么不想离去啊。
其实我们都是从各个学校里来的很顶棒的文化课老师,学生虽然在训练场上生龙活虎,但是却是全县文化课、思想道德都最差的“双差生”,他们除了爱好体育外,几乎什么都不懂!他们中的很多,在小学时很少走进教室听课,他们是被老师遗忘的角落!入学测试,两门功课加起来不够60分的比比皆是,所以后来任我们磨破了嘴,跑断了腿,费尽了心思,他们的成绩依然是让人失望,我们是多么灰心,自己寒窗苦学的本事在他们那里全无用处,简直是对牛弹琴!“恨铁不成钢”啊,使我们感觉自己在虚度光阴,但是既来之,则安之,嫁错了就错下去吧,抱怨痛苦过后,良心和职责让我们的心坚定下来,我们只得改变以往的教法,我们必须付出足够的爱心、耐心和热心,不厌其烦地从最简单的知识、从最基本的做人道理讲起,一点一点地给他们灌输,由浅入深,循循善诱,直到他们能接受和消化。
10多年来,我和同事们就这样迎来送往了多少批啊。我们的学生由原来的无知懵懂,到现在已经有很多在不同的工作岗位上,干的都很出色,他们不断来信说:感谢老师给了他们很好的素质教育,让他们在走上社会时,能够很快地适应社会。可是在这样的教学过程中,我们做老师的灵性却跑光了,信心消失了,棱角磨没了……教学相长,我们不但没有进步,反而在退步,在教改如火如荼、教法日益更新的的年代,我们这些常年躲在“世外桃源”的人,过着与世隔绝的教学生活,现在再让我们去到一个新学校,当然一定比体育中学要好的多,但是面对新同事,和新环境里残酷激烈的竞争,真是不寒而栗啊,自己不就是那结婚多年后,被婆家遗弃的女人么?在婆家尽心尽力、无怨无悔地奉献了自己的一切,耗费了所有的年轻与美貌,现在人老珠黄了,却被推之门外,我们去哪里,还会被人垂青呢?深入骨髓的自卑,已经把我们自己打败了!
早起时梦中的泪水还没有干,此刻,越思越想越伤心,于是新的眼泪就排着队,蜂拥而至了……
别了,留下我喜怒哀乐的体育中学,别了,我同甘共苦11年,如今却各奔东西的同事们,你们永远是我的兄弟姐妹!愿大家在新的单位里,开心进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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