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来急,雨来急,却道不出雨晴风干的味道。
春意已阑珊,夏味亦渐浓。花儿,早已拥着红色的枕头睡入春泥,五颜六色像是被调皮的时间打翻了,任他尽情的画,却只有一种绿道破了画的惊魂。
绿,已变得千姿百态,且浓且淡。绿潮哗啦啦地随风涌来,飞入双眼,再翻上几个跟头,惊醒了幽梦。
“小姐姐,你最喜欢什么颜色?”她抬起头俏皮地问。
我仔细一想,“绿色,你呢?”
“小姐姐什么,我也什么。”她咯咯地笑着。
我无语,心里却偷偷地笑了几下。
她又走上前两步,扯了扯我的衣服,眨巴眨巴双眼,好奇地问:
“为什么绿色啊?”
“喜欢就是喜欢,没理由的。”
她蹦蹦跳跳地围绕我转圈,口里念着:
“高高的天,宽宽的地,我是天地的小灵气,头顶着天,脚踩着地,一颗良心在中间。”
那年,唯一六岁,我九岁。
(一)
第一次见唯一,是隔壁王奶奶带过来的。
那时我正在浇花,王奶奶把她带到我跟前,对她孙女说:“唯一,快叫小姐姐啊?”第一感觉就是她的名字真好听。还有,那天她穿着一条绿中带花的连衣裙,粉嘟嘟的小手拽着她奶奶的袖子,像是一朵娇羞的水莲花。
“小姐姐”她轻轻地叫了声。以后她也就这么叫我着。
小孩子的心事很难琢磨的。一开始我们都没开口说几句话,没多久,她就一会一个小姐姐,一会一个小姐姐地叫开了。
从她那里,我知道她家在上海,她说她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多的美丽的色彩。这里,她觉得一切都好新鲜。
“这什么花?”
“宝石花,它的叶子就像一朵花呀。你看,它的叶子像宝石一样,晶莹晶莹的。她的花很小,黄色的,像天上的星星。”
她不住的点头。
“这呢?”
“太阳花,像不像一个个小太阳?现在正是她花开的盛的时候,五颜六色都有。你可别小瞧它呀,她一棵花上就会长出不同的颜色的花来。”
她特地低下头来看看,眼神里充满着好奇。
“这些还没开放的花呢?”
“它们是凤仙花,花儿是粉红色的,不是很美。但大人说她们可以当指甲油来用,等它们开花的时候,我们一起涂在指甲上呀?”
她使劲地点着头。还特地帮我在这棵花上多浇了点水。
以后的几天,我们一起等花开,天天玩在一起。我给她讲乡村的趣事,玩她从来没玩过的趣事:跳石门洞(其实就是在地上画一个个方隔,把一只脚抬起,另只脚踢着一块小石头蹦来蹦去),挑花线……她给我讲白雪公主的故事,教我玩金箍棒,玩踢毽子……我知道了很多以前只在电视里的事情,她也知道了另外一片蓝天下的风情。
她比我小,但懂得比我多多了。小时侯啊,要么喜欢看动画片,要么就是武打片。我们一起看蹦蹦,看西瑞。这些她都看过,但她还是陪我一起看,跟我讲下一集会怎么样。那时,电视里正在热播《天龙八部》,我也喜欢看。记得那天我说:“”我们一起去看《八大天部》?”她见我说错了,还好好的帮我来纠正。
凤仙花开的那一天,我一早就把她叫醒。看到凤仙花一张张盛开的笑颜,我们开心的一起手拉手围着花儿转圈。那是第一次听她念:
“高高的天,宽宽的地,我是天地的小灵气,头顶着天,脚踩着地,一颗良心在中间。”
我觉得那首儿歌好听的不得了。因为那小灵气就是唯一给我的第一印象,活泼,可爱。
我们一起摘凤仙花,一起偷偷地把它涂在手指甲上。那时,我们俨然成了一个小大人,你给我看看,我给你看看。指甲上,红红的,不艳,但那时的幸福是以后任何一样昂贵的化妆品也难以来媲美的。这些,都如风铃般挂在了我们童年的枝丫上:清脆,不绝于耳。
有天,她说:“我想去看看田野?我们教过一首歌——《我们的田野》,感觉田野就是天堂般美丽。”说着,她就唱起来了:
"我们的田野
美丽的田野
碧绿的河水
流过无边的稻田
无边的稻田
好像起伏的海面
……”
就是那次,我觉得我们的田野也变得那么的可人:碧绿的水,碧绿的稻田。天地万物,一切都变的碧绿一片。也就是那次,我们进行那样的对话:
“小姐姐,你最喜欢什么颜色?”她抬起头俏皮地问。
我仔细一想,“绿色,你呢?”
“小姐姐什么,我也什么。”她咯咯地笑着。
我无语,心里却偷偷地笑了几下。
她又走上前两步,扯了扯我的衣服,眨巴眨巴双眼,好奇地问:
“为什么绿色啊?”
“喜欢就是喜欢,没理由的。”
她蹦蹦跳跳地围绕我转圈,口里念着:
“高高的天,宽宽的地,我是天地的小灵气,头顶着天,脚踩着地,一颗良心在中间。”
……
有一天,她满脸不高兴地告诉我:“小姐姐,我要走了。我要上一年级了。明年放暑假的时候我再来啊?”
我哭了。
她也哭了。
唯一,陪伴了我两个多月的时光,就走了。她像一阵风,轻来轻去,却让我双眼粘满泪水。
(二)
她走了以后,我感觉一个人空荡荡的。一直想着她的好,想着她给我讲的那些新鲜事,想着她在大城市里的日子。
以后的一年,我时常到王奶奶家去,问:“唯一,什么时候来啊?”
王奶奶似乎也不知道,总对我说:“快了,有空就会来的。”
这一年,我把一切好玩的事情都写在了日记本上,准备她再来的时候,给她讲。我甚至想象过唯一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可第二年暑假,我始终没看见她来。我又去问王奶奶,王奶奶说:“她父母叫她参加什么暑假培训班,来不了了。”
我又哭了,那个时候是满心抱怨的,为什么唯一会不守信用?
王奶奶又说:“不过,这里有封她写给你的信,你拿去看看吧。”
我如获至宝,仔仔细细地看着那一字一句。尽管上面的字有的都是用拼音代替,但从那字里行间我读懂了她的喜怒哀乐。看后,我的心沉甸甸的。回家后,我也给她回了一封,把那些好玩的事情,我一年来的感想,一一写在纸上。又小心翼翼地交给王奶奶,让帮我带给她。
后来的后来,王奶奶说她也要去上海了。临走前,特地把她家的地址给我。就靠那小小的地址,我们维持着必不可少的联系。
生命中,有个人可以讲讲心里话,真的是一种幸福。
她信中写过:
时间的推移,我们的印象彼此变的模糊了。也许,这才证明我们都在长大了。长大,意味着我们要学会很多以前不会的东西,承受以前不敢想象的事情……我们这样才会变的坚强。
……
看到这样的文字,我感觉唯一真的长大的。只是,我不知道,唯一究竟承受了什么,她在字里行间充满了忧伤,却要告诉我她过得很好。我感觉她在隐瞒着什么,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告诉我究竟她发生了什么,所以我一直没问。
第二次见到唯一,是在王奶奶的葬礼上。
看到她时,发现她早已长得亭亭玉立了。美丽来自内在,忧伤却挂满脸庞。
几天乒乒乓乓的葬礼,我看见她一直泪水噙噙。我不敢靠近,因为怕触着她的伤弦。
几天后,她来找我。是在黄昏,却依旧是春末夏初。
“小姐姐”,她依旧是这么叫我。只是我们谈的已不是那些纯真的往事。
我问她:“这几年你究竟怎么样?”
“还好”,说的时候我看见了她眼里莹莹的泪水。
我知道她肯定不会“还好”,不然信里为什么一直要我过得好,为什么这次回来的没有看见她妈妈。
在我的再三追问下,她告诉我她妈妈在她十岁那年死了,爸爸也变了,变得花天酒地了。我突然记得也就是在我十三岁那年,王奶奶正好去了上海,可王奶奶没告诉我,唯一信
里也没提过,我就一无所知了。
我想再问这几年她到底还承受了些什么,我想继续问,但理智驱使我不要问了。
她告诉我:“她已经被北方一所重点大学录取了。现在奶奶也不在了,可以一心去那里读书了。”
我难以想象在上海的屋檐一个小女孩和一个老奶奶怎样相依为命,怎样去挣钱,怎样被别人瞧冷眼?但真正的现实难道就只有这么一点吗?我不敢想,但那一切都藏在唯一的心里,时不时让她作痛。但经过她的努力,还是去了那么好的学校。我真的为她感到骄傲。
她说:“小姐姐,我们再去看看田野,好吗?”
我说:“好的。”
田野,美丽的田野,依旧碧绿一片。
我想到了过去的她,永远是小灵气一个。就算经过那么多年,中间坎坎坷坷,但是,她的坚强,她的永远是绿色的,生机勃勃的。未来的她,我相信,她会活出她的精彩。
“高高的天,宽宽的地,我是天地的小灵气,头顶着天,脚踩着地,一颗良心在中间。”依旧听见从风而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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