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晚上七点多了,平方烧火老是熄掉,就三个人吃的那点面竟然烧了四十几分钟,我在灶上忙着,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这种快乐是三叔那句“庄上吃什么都方便得很”所不能掩盖的。
八点多了,我们几个人边看着电视边吃饭,我已经准备睡觉了,平方的嘴翘得崐高高的,生怕我会离开她。见我真得答应睡在这里,她又高兴起来。
这时,小红从后面过来,说有我的电话,是个姓梁的。
我的心莫名地一动,是他打来的电话,他终于知道我回来了。
十分钟后我们在那条满是油菜花的小路上见面了,他说在来的路上摔了一跤,腿上皮都摔破了。这是乡间小路高低不平的又比较狭窄更何况是晚上,可他来了,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惊喜。
他问我来了,为什么不打电话给他。我的心情是复杂的,有些激动又有些顾虑。本想明天让他和我一起上扬州,把我们之间的问题彻底的讨论一下,今天见了面,索性就说出来吧。
我问他,我们之间的年龄是不是一种差距?
他说,如果他在意这个就不会三番五次地打电话找我了,正是因为考虑过这个问题才作出现在的决定。
他喝过酒的,尽管有些酒气,我也没有在意他时不时靠近我时的气息。有几秒钟我感觉他的头在我肩旁,我的心怦怦地跳着,随即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他问,为什么总让他对着我的后脑勺,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正眼看过他?
我转过脸,盯着他的眼睛,月色朦胧之下看不太清楚,不过他那认真样,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说,能看出什么来?
“觉得很不习惯,真的。”我对他说,的确,今天晚上,我还没有正眼看过他,要不是他这样说,我会一直背对着他,或者就让他与我并排而看不见彼此的眼睛。
“半年以后都订婚了,还有什么不习惯?”他似开玩笑。
“别自以为是。”
平方在不远处站着,偶尔小声对我说,姐姐,来人了。
今晚的月色朦胧而又迷人,雾蔼沉沉,天上没有几颗星,而我们是置身于这个油菜花的海洋里,有那种香味直沁心脾。
我们讨论着我们的父母对我们的意见和看法。父母都同意的,只看我们两人的发展。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们两个向着滚动的轮子就不会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背道而驰?这个怎么说呢······”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谁这么不讨喜。”他接通了电话,是他表哥上网不知密码。
“你爸爸明天来?”他问。
我点点头。
“我爸爸是明天来。”他一说这话,我以为是拿我开心,已经先在嘴上认了我父亲,于是我打了他一下。
“我爸爸是回来,你干吗打我?”他往后退了几步笑着说。我没有再说话。
“明天他们两个人会谈什么?”
“能谈出什么,两个都不好,见了面就一个瞧不起一个,如果他们谈不到一起,那我们呢?”我问了个说出口就觉得很幼稚的问题。
“那就看一个人了--”
“我。”
“聪明,只要你不要拒绝,我会克服一切阻力,”他蹲下身来,“看,我今天摔得不轻,血都出来了。”他把裤子卷到膝盖处,果然是一块皮没有了。
“谁知道是什么时候摔的。”我故意说道。
“我带你上那边看,那里还有一个坑呢。”
我摇摇头。
“平方,你先回去,我跟你姐姐有事说,你不要做电灯泡。”他站起来对站在一百米远处一声不吭的平方说。
“不走。”平方的声音小而坚决,这个小妹妹真是我前世修来的,对我忠心不二,同时又充当了我的保护神,在这一刻。
“我送你回去?”他问道。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
“是不同意还是意犹未竟?”他又把脸凑到我旁边。
我伸出右手去打他,却被他右手一下抓住,我想到了潘月的话,立即要把手抽回来,可他抓得很紧,我又一使劲,终于拔了出来。他笑笑说,力气挺大的。
我们起身往回走,他要牵我的手,我则把脸转过去,把两只手插在上衣兜里。
“要不这样?”他把手插在衣服口袋里,把右胳膊弯支出来,让我挽着他的胳膊,我还是没有理他。
“我们象在谈恋爱吗?”他问。我还是没有理他,他也不再言语。
快要到家门口了,他说,送我到那里,我说不用了,你回去吧。
在前面走的他突然停了下来,挡住我的去路,我往左他也往左,我往右,他也往右,小小的过道就无法走过去。几番来回,我索性转过身背着他不动。再转过身他还站在那,我骗他,后面来人了。他纹丝不动。
夜特别的静,只有几只小虫在叫。我又转回身,背着他。就在我准备转过身的一刹那,他的手突然从后面环住了我的肩,感觉他的头已靠近了我。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了,用力地颁开了他的两只手臂。
刚解开这个环,他又环住了我的腰,比刚才还要紧,我都有种眩晕的感觉了,但却是清醒的,虽然我没有和男孩子这么亲密过,至这么大我也没有正经地谈过恋爱,作为我的初恋,此刻我还是清醒的。我开始颁他的手,他圈得很紧,我已感觉到了他的呼吸。
“不要这样。”我用力地拉他的手,又说了一遍,他还是没有理会。我板下了脸说,我生气了。
他放下了手,我从他身边走过去。
“真的生气了?”他追上来,跑到我的前面,见我不笑,知道我真的生气了。
“你回去吧,这么晚了。”我有些失望地说。
“笑一下,你真的生气了?”他又问,我不说话,他蹲在了田垅上,掐着小麦。
“你今天酒有没有喝多,我情愿你酒喝多了?是不是你跟每个女孩子交往几次后都动手动脚的?”我问。
“我为刚才的事象你道歉,sorry,”“如果是不由自主的或情不自禁的,能原谅我吗?都是月亮惹的祸。”他低着头说。
我不说话,平方还在不远处,始终与我们保持着一段距离。
“是不是对我的印象产生质的变化,是不是觉得我比较轻浮?”他又问,仍然没有抬起头。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我说了些其他的话题,不一会,我们又有说有笑了。男孩子毕竟也是有自尊的。两个人在一起,有时会有控制不住的时候,这我也能理解,更何况这苍茫大地只有我们两个人。
在他心目中,大概已经认为我和他就是一对,他说话仍然凑到我耳边,有时停留一下又离开了,说,不能再犯错误了。
我们在家门口的后面又说了很久,我问他,看中我什么?
“那你看中我什么?”他问,见我不说话,又说,还是我先说吧。
“一是脾气好,比较温和;二是有文化素养;三稳重。你呢?你选择什么样类型的人做你老公?”
我指指他的背后,说:后面一句。
他转过身,再看我,“知道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又是他的自作聪明,不过他是挺聪明的,我很喜欢他这种类型,是做大事的男人。
二
一夜都未睡好,不是老鼠叫就是公鸡叫,再不就是平方乱噌被子,我被折腾一夜。上次回来也是的。
平方去上学了,我在房间里写昨晚的事,再看表才八点,于是决定上外婆那。其实是想看到他。
骑车经过一座桥时看到了上次去他家看到的那个广播站的小周,不过那时他正好没往我这边看,不然我都跟他打招呼了,他肯定是去他那的。
我在外婆门口站着,外婆又跟我说起当年我爸和我妈的事,我笑着,看到那个小周经过这里时脸上也是笑着的,大概看到了我。
再从屋里出来时,我看到小周和他一起从那个拐弯处出来,原来乡政府就在那里面。
小周先进来的,他问,还认识我吗?
“认识,姓周,周八皮的周。”我跟他开玩笑,他笑着,说,梁还不好意思进来呢。
我向他摇摇手,叫他不要进来了,可他还是进来了。外婆搬了张椅子。
“你走吧,下午我打电话给你。”我怕被别人看到。
“不欢迎我?”他问。
我点点头。
他走了。
约好两点的到外婆这已经二点二十了,我在邮局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就在他单位的对面。
“我好象就要看到你了,你回头看看。”
我扭过头,他就在我身后一百米远处的乡政府大门外,手里拿着手机,那一刻感觉特别温馨。
他让我进他的办公室,我没有去,只是在外面转着,这时他的一个书记过来了,微笑着看着我,“这是我们书记”。他小声说。
“你们书记关我什么事?”我小声说。
“唉--”他没有再说下去。
我扭过头笑着喊了声“陈书记”。
那个书记点点头说,这是小吴吧。又对他说,是你朋友。
他邀请他去吃饭,书记说改天,今天他有事。
“我的裤子脏死了。”我指指裤子上的菜花蕊和烂泥。
“我来给你擦?”他坐在小椅子上说。
“感觉我们象做贼”,我走到门外看了一下,真怕遇见熟人。
“那是你感觉,我不觉得,你不用怕我,这是在你的地盘里,现在不经你的同意我不敢碰你。”
“我不陪你去江都了,有些其他的事,要不晚上留下来吃饭,我约了张洛还有我几个朋友?”
“不行。”这两个字恐怕是我说的最多的词了。
“我先送你到车站,或者先送你到高徐?”
“要送就送到江都,”我说。
“然后再去扬州?”他接着我的话说。
“你就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到车站。”我对他说,大概他听了不太高兴真的准备走了,我又添了一句“真的不送了?”
他扭过头笑了起来,看样子是拿我没办法,听我的他就不送我,不听我的又怕惹我生气。
我挺失望的,因为他不能和我一起上来。
我们向着车站的方向走着,他看着我说,为什么不把衣服扭起来?
“嫌热。”我说道。
“那就把外衣脱掉。”
听他说这话时我已经把衣服的拉链拉起来了。
“不如先到高徐,那里有返回的出租车,把你送到家门口?”他又问道。
“不行,假如把我拐走了呢?”
“我不把他的车牌记下来嘛!不然我还真不放心。”
就在这时,一辆中巴车从我们旁边滑去,他招了招手,车子停了下来。我向前跑去。粉琴也在上面,笑着看着我。
“到了打个电话给我。”他在后面把用手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
我点点头,上了车。
和粉琴自然提到了这件事。她说,家里人肯定也是这样想的,找一个家门口的人放心些,对他们性格、脾气了解,说话也比较方便。感觉这句话真对。
三
晓梅来找我的,我还是忍不住向她说出了自己的事,因为我说,我遇到了一件麻烦事,好朋友毕竟是能够帮我分忧解愁的,何况又是近十年的朋友了。
“你有顾虑,不然你不会感到和他在一起被人看到,其实就是拉个手也很正常。我有一个同学,她也象你一样挺保守的,那个男孩子跟她见了不到几次面对她动手动脚的,她很反感,但那个男孩子说,是因为太喜欢她了,有时候他们是不自觉的。还有一个同学,那个男孩子挺内向,交往两个多月了什么表示也没有,连手都没拉过,我那同学不知他在想什么。所以男孩子太外向了让人讨厌,太内向了又让人想不通。”晓梅帮我分析着。
“你想不想他?”
“想肯定是想的,我觉得他挺不错的,比较成熟。就是太自以为是,好象父母都同意了,我也就自然而然应该是他的了,而且······我怀疑他是不是跟其他女孩子也这样。”
“瞎说,我跟我男朋友交往了一个月就手拉手了,这又没什么,可能是因为第一次,你跟他还不是太熟悉。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吧?”
我摇摇头,她又问,是什么会让我反感他,是不是他想kiss你?晓梅的声音特别小,几乎凑在我耳边。
“不至于,我跟他才一个月不到,而且每个星期才见一次面,还没到那种程度,可能是我太保守了吧。”我看着外面一对逛街的情侣说。
表示亲密一些的动作这是正常的,也许他是真的喜欢你才不由自主的,你不要想得太多,不过你顾虑这么多谈恋爱是个问题,他的工作挺好的。
跟她说过这件事后,我的心理稍微好过些了,她走后,我打了个电话给他。问他腿有没有好。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只有跟我见面的时候才体现出对我关心,也许是我自己太投入了,他不太注意细节,这一点我已经注意到了,因为我跟他说过的话他记不得,也许我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根本就觉得无所谓,倒是我显得那么多情,还是不能太投入,否则陷进去再拔出来是很难的,因为那是一块我无法预料的沼泽崐地,不知它的深浅,如果我去尝试了,载进去的是我自己,他究竟是不是一个危险的人?
四
又值夜班了,到夜里三点半。
上次是谢小清陪我的,这次没有人陪了,父亲说来陪我的。
下午一点钟时他打电话过来,说他两个小时后到,虽然我挺想他的,但还是说,崐你来了关我什么事。
我说我值班,他又问,要不要他陪我。我依然说的是,不要。
主任把她的女儿带过来了,小女孩在辛辛苦苦地背着书,“十五槐花五月槐花开了,坡坡岗岗,山山洼洼······像维吾尔族姑娘的小瓣,嗡嗡嗡,小蜜蜂来了······”小不点背得吞吞吐吐的,被他爸爸赶到里屋又重背。来来回回背了好几遍,终于背了第一段。看着他怯生生似的站在主任旁边背书,一边抓着腿,两只小麻花辫甚是可爱,象那个背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的小姑娘。
“你在看报纸,没有听我背。”小不点抗议道,并伸手去拿他爸爸放在桌上的报纸。
“你背你的,我不是看的,背到浓浓的、清香的地方了。”他爸爸笑笑继续看他的报纸,手里拿着她的课本。
“我背忘记了,我能不能先背第三段,第二段最难背。”
“把书拿进去,读好了再到我这里背。”
小不点走了进去。
天渐渐黑了,我们就等着行里的通知,这次是华东几省市一起测试,规模比上次还大,而且要做的事也复杂些。
不知道他现在正在干什么,看电视还是和朋友去喝茶或者是逛街去了。如果他来的话,我想我是不会生气的。
好为容易到了十一点钟了,并无什么困意,其他所里的人大概在打牌,本来说带几部碟片来看的,正好后面有录相机,可又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外面的路灯挺昏暗的,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不少人在街上行走,多是骑车的人,是夜崐大学习的吧,当然也有恋人。出租车来回跑着,象是一道行走的风景。
我在营业厅里走动着以驱走寒意和睡意,吃了块面包,却担心起面包很不卫生,林老板那胖乎乎的脸和手和那身有些脏呼呼的白大褂着实有些让人不放心,我都感觉肚子有些疼了。双手抱着肩,我又想到了他,他已经睡觉了吧。
我又进屋里做输了几笔帐,我在自己的卡上存了四千元钱,然后不停地取,一直取了剩下300元。肚子好象真的挺疼的,心理作用太强了,我又走到营业厅。现在已经是二点了,外面已经响起了“沙沙声”,环卫工人已经开始清扫大街了,真够辛苦的。每天一个城市都以他暂新的面目面对每一个市民,挺不简单的,如果崐人也每天都是新的,第一天的忧愁会在第二天醒来时一扫而空那该有多好,那样人就不用烦那么多神,因为到了第二天,所有的烦恼就烟消云散了,可那就不是生活了,生活着就是痛苦的美好,这句话不知对不对。
电话响了,两部电话一起响的,主任拿起了内部电话,我就接起了外部电话,刚说了“你好”,就传来了他的声音。
“我一觉刚醒,要不要我去陪你?”
就在这个时刻我体会到了一种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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