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古桥旧事

其一　琴　瑟

还是那么圆的满月斜倚着澄静的夜空，银霜的白晕蒙着人眼，使人恍惚起来。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岳玲珑仰着头，月倒映在她的双眸里，她想起自己娘亲，那个一生传奇的娘，和听说随娘同落黄泉的父亲。

风空灵的吹来，轻轻悠悠的吹过她的身边，仿佛特意落在锦瑟上，使锦瑟微微的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极轻的声音，像是合鸣，岳玲珑一愣，“琴瑟会相逢，这是缘定。”江南的话悄似的从夜里滑出来，那声音在这般夜里，让岳玲珑不觉中坐回锦瑟边，抚手弹起临波仙子留下的曲子。

月影对月，桥眼穿桥，两面相映，临波小桥在江南的琴声中却似飘渺起来，幽幽静静的水里，荡着月影，人影，桥影，曲终，江南轻叹了一口若悬河气，从桥上站起来，他总在弹完这曲《琴瑟》，对江城边上的古桥无限怀念起来，站在临波小桥上，仿佛身临古桥。

江城古桥南，有一处草居，遍种桃花，桃花遍开的季节里，桃醉居士才肯出芦，怀抱着从不离身的古琴上了古桥，遥遥的望着北边的江流，江城的人都知道这位桃醉居士这些日子必然每日江边桥上鸣曲不绝，闲有慕名而来，慕音而来，也有好奇前往的人会驻立在不远的地方默默的目赏，这仿佛是一种共合，没有谁会冒昧的扰乱居士。

有一个例外，就是江南，那年桃花开的季节，江南便遇上桃醉，他总觉得这是命运的出动，是冥冥中的注定，琴瑟之音，相共生死，聚散无常，江南开始便知道，他要替桃醉居士做一件事。

在桃醉居士的眼里，眼前站着的年青人，竟有某种说不出的感觉，似熟悉却遥远，如果人有三魂六魄，那这年青人或者三魂之中总有一魂是自己那出了窍了魂魄。桃醉居士没有说话，静静的注视着江南，事实上，那桥外的桃花，那桥下的流水替他说了心中要说的。桃花映红，流水开月，水里漂着落下的残红，在桥下轻轻的淌向江之北。

桥上吹来极轻的风，风里有熟悉的声音响来，江南一愣，转头看着月光桥上的岳玲珑。

岳玲珑娉婷而立，身外的月晕映着她，她正细笑盯着江南，江南越发的愣了。

“先生，打扰了么？”岳玲珑的轻唤使江南回神，他低下眼，盯着桥上的青石板，喃喃的说，“我想，你该会来，只是，料不到这时这刻。”

“你料事如神呢！”岳玲珑似真似非的说。

江南微笑，月光里他重拾起眼，瞅着岳家小姐，犹似相识别后重逢。

“这瑟，我带来了。”岳玲珑举起手中的锦瑟。

江南盯着那瑟，心头端端的荡起温柔。

其二　云深处

这是天意，还是捉弄？

云梦有些眩惑了。

同他不过才相见二次，而他的影子和迹像竟是挥之不去的。

而这个时候，总是会不自主，去见一见那个甩都甩不掉的影子。

云梦出了卧房，穿过院落，眼睛一喜，雪飞云正映着入了她的眼底，她唤，“云大哥。”

雪飞云看见云梦，笑起来，“梦儿，来得好，我正找你。”

“找我么？”云梦笑吟吟的盯着他。

“我刚和你莫叔叔商叨了些时，我们想替你找回亲人。”

“怎么？你一回来就要赶我？”云梦责嗔。

“叔叔为你好，不成你一辈子做戏子么？”

“戏子有什么不好，把别人活过的再来感受一次，感觉着别样人生。”云梦争道。

“你不想家，不想知道你爹娘是谁？”

“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也许，不知道未尝不好。”

“是么？”雪飞云惊异。望着云梦，那双眼，似凝结了江城水里的轻烟般使自己朦胧得回年少，有着青春般的年轻，可是自己毕竟不年轻，他甩甩头，有些仓促的说，“唔，云叔叔有些事，这要走了，梦儿好生休息，明儿还登台。”

云梦呆呆的看着雪飞云转身，她叫道，“云大哥！”

雪飞云微颤了一下，却没有停下，直径向院外跨出去。

“梦飞云”的戏招子在风里飘飘似舞，那临时戏场，又从各个方向添些人来，雪飞云着好装，悄看一眼云梦，她也描好妆，正对镜子出神，雪飞云重重的咳了声，清清嗓子喊，“梦儿，准备得恰中不？‘点秋香’可是你头次上台，可有底？”

云梦不搭话，低低的瞅着镜中的“秋香”，雪飞云笑道，“小妮子，这妆得还真像桃花仙子。”

云梦还是不搭话，从外头传来开戏的锣声，她盈盈的掀起幕，待要上台，她回头对雪飞云低低的说，“云大哥，喜欢桃花么？桥边有一片桃花居呢。”

雪飞云愣盯着云梦入幕，半晌后，暗自叹了口气。猛地记起，从前在古玩行所见刻在青瓷上的四句话：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同时生，日日与君好。

他无由得轻颤。

莫非的眼里，这云梦的心思他倒是觉察出来，心里有些怔怔的怅然，不知道为自己还是为雪飞云，或是为云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