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黑系书香子弟,据说还是孟子的后人呢,可是他没有书香门第的儒雅文静。他的真实姓名叫孟国儒,因为长的黑,又做过私塾先生,人们便习惯称他为“黑先生”,也有人叫他孟老黑。不知是因为沾了孟老夫子的“光”,还是因为字识多了,他的嘴好瞎胡说,在我们村也算个人物。在“批林批孔”时候,,孟老黑可算遭了殃,孔孟不分家,姓孔的都批了,姓孟的也跑不了,偏偏他老先生天生不服输,挨批后又骂批他的“贫协主[xi]”,最后连左腿都被打瘸了。就这样,他被“不定时”地斗了好多年。后来又被管制起来,别人下地干活可以挣工分,而他只能算义务工;更残忍的是经常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人叫起来去十里八村送信,把他折腾得不成人样。国字形的脸庞被“削”成了倒三角形,稀疏的黑发猥琐地躲藏在浓密的白发从里,再加上他的黑脸,苍老得不忍目睹。
七十年代末,政治学习少了,村里的乡亲常聚到牛屋拉闲呱。一天晚上,孟老黑一瘸一倒地来到牛屋:“我看大伙闲聊.要是不嫌老朽嘴拙,今后就来牛屋里听老朽说书如何?”人们心想,闲坐着没有事,不如听他侃两段。于是,大家都到火堆旁,有的烤火,有的脱下内烘虱衣子,心不在焉地听孟老黑侃了起来。
那晚说的是《杨家将》,开始大家并没有把孟老黑说书当回事,还有人边听边拉呱,可当孟老黑把情节侃到紧张处时,都静静的竖起了耳朵。正在烘虱子的大伯一时入神竟然入神忘了翻动手中的褂子,衣襟被烧了一块,引得人们一阵大笑。
从那以后,人们吃过晚饭便往牛屋里凑,而且越聚人越多,最多时有二百多人,比平时生产队开会时人还多,连外村都有人来听。后来连那些会赌博的人也来了,有人问:“怎么不赌钱了?”他们说:“反正是消磨时间吗?与其干违法的事,不如听书多好”。
要说这孟老黑还真不愧是圣人之后,他说书的水平很不一般,不仅语调抑扬顿挫,而且感情也非常投入。随着情节的不断深入,时喜时悲,喜时手舞足蹈,悲时又泣不成声,把书中人物说得活灵活现的。听书的人似乎受了感染,当听到杨家将打胜仗时,都高兴得拍手叫好,但听到杨家忠烈遭到潘仁美、王强等奸臣陷害时.又都鼻子发酸.心软的更是泪流满面。后来人们常开玩笑说:“谁要是死了丈母哭不出声.想想孟老黑说的苦书,准能哭的像模像样的。”
孟老黑说书不仅不要分文报酬,而且还从不缺席,即使阴雨天也不例外,一个冬天的晚上,小雨加雪,风也刮的很大,人们心想,孟老黑年纪这么大,身体又不好,肯定不会来了。但正当人们坐了一会儿准备回家时,门外又响起了轻重不一的脚步声。“是孟老黑来了!”人们顿时欢呼雀跃起来。推开门,孟老黑拖着疲惫的身躯一瘸一倒地走了进来,身上满是泥水,显然是那条不争气的腿给他造了罪。大家都非常激动:“您老人了家图的啥呀.为了我们这些听书的,连命都不顾了……”
听孟老黑说书成了找们村里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都分。真弄不懂他那一向干瘪瘪的肚皮里到底装了多少故事,说完了《杨家将》,又说《水浒传》,说完了《水浒传》,又说《三国演义》。也许他从来都没想过他说的故事能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什么,不过着实给了村人许多快乐。在他的说书声中,乡亲们送走了一个又一个难挨的夜晚,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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