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牛和外公

我是父母的长女，而且晚婚晚育，牛牛还没出世时父亲就不停地唠念。儿子刚满月，父亲就迫不及待地来婆婆家接我们回去。

粗犷的父亲从此变得细腻起来，他变着花样做各种各样美味的饭菜，每次吃饭的时候总不停地说：“多吃点，多吃点。”我看着自己雍肿得有碍观瞻的身材悲哀得说：“再多吃，我都不要出去见人了。”父亲宽慰我：“牛牛一断奶就减肥，可现在不多吃牛牛就没营养。”还没营养？一个多月大的牛牛又胖又老扎，邻家老婆婆说，半岁大的孩子也不过如此。

父亲常常抱着牛牛出去玩，有时买菜也要在他那辆破自行车前杠上安个小椅子，把牛牛带着，母亲说你累不累啊，父亲总是乐呵呵地说不累不累。一路上遇到熟人，他总是不厌其烦地介绍：“这是我外甥，一个多月大了，你看长得像不像我啊。”

牛牛两个多月的时候，父亲说牛牛会对他咯咯大笑了，母亲就奚落他，你别臭美了。可是牛牛的第一个咯咯大笑就是父亲给逗的。那天，我和母亲在房里说话儿，父亲在院子里惊呼：“快来看，牛牛笑了！”我和母亲冲出去，牛牛果然咧着小嘴，瞪着黑葡萄似的眼睛对着他外公笑呢，莲藕似的胳膊和小腿不停地扭动着，随着外公的呵呵声发出咯咯的笑声。初夏的阳光将院子映照得格外明媚，父亲粗糙的古铜色脸庞和牛牛娇嫩细腻的小脸相得益彰，这温馨的画面永远定格在我的生命之中。

父亲爱酒，每天吃饭都要喝上几盅，牛牛六个月大的时候，就会在吃饭前指着柜子里的酒瓶“哦　——哦——”地叫唤，示意我们给他外公拿酒。等到牛牛会走路时，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外公拿酒和酒杯。

父亲总爱逗牛牛：“牛牛长大赚钱干什么呢？”

牛牛就摩挲着他外公的胡子说：“给外公买酒。”

牛牛和车

牛牛生性爱车，五六个月大时爱哭闹，抱他到阳台上看飞驰而过的车辆，哭声嘎然而止。刚学会说话，他就能准确地告诉我：“妈妈，那是中巴，那是卧铺客车，那是集装箱车……”下雨了，牛牛便搭个凳子，站在阳台边看车在水中溅起的水花。在儿子眼看里，外面的世界正是因为有了车才显得精彩。牛牛的玩具车不会少于三四十辆吧，当然都是很廉价的。一直对钱比较释然的我竟深深痛恨自己无能为儿子买更好的汽车模型。于是给儿子收集汽车卡征片，儿子倒也看得津津有味。时间长了，牛牛能识别各种车的标志，什么奥迪丰田等等。教牛牛识字，他总没耐心，而且振振有词：“我还没上学呢，外公说小孩子就要玩嘛！”可是汽车卡片上的字样诸如“长安汽车”“上海大众”不要教他也认识。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牛牛五岁的时候我带他去省城，在宾馆前，儿子突然挣开我的手，奔向旁边停车场。“妈妈，快来看，好多好多的车。这是凌志，这是丰田，这是都市贝贝，还东风小王子。”儿子激动得满脸通红，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还不住地在车间穿梭，不时用那胖胖的小手摩挲着车前的标志，那阵势真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妈妈，要是你嫁一个有钱的爸爸就好了，我们就能买车了！”我看着牛爸哭笑不得。　

如果你问：“牛牛，长大干什么呢？”他准会头一扬：“造车！”

刁蛮如牛　胆小如鼠

牛牛比较懒散，不听使唤。一天，我忙于理鱼，双手沾满了鱼腥，偏偏又忘了准备垃圾桶，便叫：“牛牛，帮妈妈拿垃圾桶。”牛牛正摆弄他的汽车，理也没理，我又叫了一遍，他竟说：“自己的事自己做。”瞧，竟学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我生气地说：“要是我现在不给你做饭，那会怎样呢？”牛牛站了起来，我顿时很高兴，以为说服了儿子，谁知牛牛走到门口，准备换鞋，“我们去外公家吃吧。”

刁蛮果真如牛，该不是取坏了名字吧。

可是别看牛牛这样倔，他却很胆小，怕小虫子，怕挂历上的纸老虎，怕一个人睡觉。每次进房间时，他都用眼角余光偷偷窥视四周的墙壁，一旦发现蜘蛛之类的小虫子，就赶紧大叫着出逃。我和牛爸就拿着蒲扇蝇拍等武器追杀虫子，直到赶尽杀绝，牛牛才敢哆哆嗦嗦进去。

也许是生活太过于平淡无奇，追求刺激惊险恐怖的快感是人的天性，牛牛这么小，也和我一样喜欢看侦探片，每当到了最紧张最关健的时候，牛牛那小小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挨在我身边，随着极恐怖的音乐响起，他的一只湿漉漉的小手紧紧攥着我的手，另一只手张开五指，蒙住眼睛，尽量往我身后挤，可是我知道，牛牛正透过指缝窥视屏幕呢，我感觉得到他瑟瑟发抖的身子和敛神屏气的呼吸，他内心的激动犹如亲身参与这场谋杀与反谋杀。遇到砍头撞车等实在不敢看的镜头，他就伏在我的肩膀上，不停地问：“杀了吗？那人死了没有？”等到一切归于平静之后，他又若无其事在看下去。

牛牛的烦恼

牛牛是他班上最小的孩子，浑沌未开，学业、表现都很平平，尤其看着他那写得歪歪歪扭扭，像散架的的木条一样不成形的字，我就总是心烦。牛牛却很释然，一点儿也不着急：“妈妈，外公说我还小呢，等我再长大点就好了。”可是　，我的儿子，你已经上三年级了。有时候，牛牛也显得豪情万丈，制定好一份练字计划，信心百倍地练起来，可坚持不到三天，就无疾而终。而我身为教师，用牛爸的话说，就是为别人的孩子操心多，为自己的孩子费时少。有时我也弄不明白，我在学校总是教最重点的班，每年都出产全年级最优秀的学生，可是对自己的孩子为什么就没辙了呢？

牛牛每次大大小小的考试后，老师都要求家长在试卷上签名。牛牛放学还没进门，我就知道他这次考得好不好。

如果牛牛还没从他爸爸的摩托车上下来就在叫：“妈妈！妈妈！”我就知道他有喜讯要告诉我了。接着牛牛会把楼梯蹬得咚咚响，一进门手就藏在背后，扬着红朴朴的小脸，抑止不住内心的兴奋对我说：“妈妈，你猜我这次考了多少分？”我故意逗他：“70分？”牛牛把头摇得像拨郎鼓似的：“不是不是，再猜再猜！”“80分？”“哎呀，妈妈，是100分！”牛牛早按捺不住了，藏在背后的手已高高地举着考试卷。

如果牛牛耷拉着脑袋没精打彩地跟在他爸后面，我就知道，他考糟了。这时，牛牛会怯怯地笑着，眼睛里明显带有讨好的意味，小心翼翼地说：“妈妈，老师说这次考试很难的。”看到牛牛这样，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一次，我听到牛牛在跟他外公打电话：“我又没考好，外公，要是学校不要考试该多好啊！”

我悚然而惊，牛牛小小的心怀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平时我是否对他过于苛求了，我是否把成年人很看重的名誉、才华、竞争意识过早地灌输给孩子。我想我应该调整教育思路，还孩子一片无忧的睛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