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香阵阵,珠玉环琅。罗袖挥动,轻歌漫舞。
我轻扭着腰肢,在温香雅致的阁楼内翩翩起舞。我那如乌云般的秀发,随着我身体的摆动而四处散去,不时地拂到我的脸上,遮住了我的漆黑星眸。
只是,我为谁而舞?
回答我的只是我的泪。
我名叫爱柳,出身在一个很贫苦的家庭。记的我十三岁那年,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来到了我家,他阴沉着脸,双眼却像鹰一样犀利,在我的身上扫来扫去。母亲让我叫他“七爷”。就是这个七爷,用10两银子把我买来,带到吴江。
七爷把我带到吴江最大的烟花地:秦淮阁。那时的我,年纪尚幼,所以七爷只让我跟着其他的丫鬟后面打扫庭院,为小姐们准备裙钗。但和其他丫鬟不一样的是,七爷还准许我读书,学习诗词歌赋。就这样过了三年。在我十六岁时,七爷把我叫了去,他用锋利的手指甲划着我的脸,口中啧道“奇货可居”。我把头扭向一旁,不愿看这张我所憎恨的脸。
我开始不用干活了,甚至七爷还为我配了一名丫鬟。我所要做的,便是和有经验 的姐姐们学习如何一颦一笑,如何声若莺啼。我天生就是个美人胚子,这些自然是随手拈来。到后来,我已笑灿若芙蓉,声清如滴泉。姐姐们为我绞了脸,开始教我妆容。不必太多脂粉,不必太多珠钗,我只要一头秀发,已足以迷死全天下的男人!
很快,七爷安排我出场。我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的,这是我的宿命,我逃不掉的。所以那天,我比七爷还从容。
果然满场轰动,金陵为我动容。我一夜成名。
"小姐,有两位公子求见”丫鬟红儿挑帘而入。手捧着我的月白长衫。看来,这两位公子出价不菲。
不能不见。自被卖到秦淮阁以后,我已经没有了选择的自由。沐浴,更衣,下楼。
两公子温文尔雅,不似登徒浪子。其中一着青衫者笑道“为听琴而来”
于是吩咐丫鬟上香,净手。我以膝为琴桌,笑吟吟问他二人“两位公子想听什么曲子?”仍是那青衫公子道“姑娘什么最拿手,我们就听什么吧”。
我思付片刻,开始弹拨。琴音清远悠长,丝竹声声入耳。万物浑然已无。不觉间,双颊已湿。有人递过一方手帕,抬头看去,却是那清衫公子“姑娘身世着实令人可怜,但姑娘的气节和才情也着实令人佩服”我无语,知音就在眼前。
那天自然是畅谈许久。我也知道了他二人的姓名:陈子龙和张缚。那清衫公子,便是陈子龙。他二人成为秦淮阁的座上宾。开始每次都是他二人共同前来,后来只有陈公子了。张公子是聪明人,岂能看不出我与陈公子之间的情愫暗生。
他喜欢唤我“柳儿”。我们谈诗论词,把酒言欢。他喜欢辛弃疾的词,我同样喜欢。“柳儿,你看这句”我接过一看,果然是辛弃疾的“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他赞不绝口,忽然心念一动“柳儿,不如你就把名字改为:如是,可好?”怎么不好!如是,柳如是!我默念着,也暗暗喜欢上这个名字。
我曾经以为我不会幸福,在我母亲把我卖给七爷的那一刻,我就坚持这么认为的。这几年来,我哪一日不是在伪装自己,在不想笑的时候笑,在想哭的时候不能哭。窗外蔷薇满 墙,我心里却装不下任何风景。
古往今来,有几位烟花女子真正得到幸福了呢?当我想把它牢牢抓住的时候,它却又和我说再见。那日的整个下午,陈郎不曾说过一句话。我们相对无语。如今国难当头,谁能儿女情长!我忍住哭泣“你走吧”。他猛然抬头“柳儿,你一定要等我,现在局势动荡,你暂且呆在这里,相信我不久就会回来赎你……”我重重地点头。他咬破手指,在白绫上写下“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我手持白绫,泪落如雨。这就是所谓的誓言吗?我不敢奢望太多,只求陈郎平安回来。
他和张缚走后,我又重新爱上寂寞。
整日的弹琴,作诗,以及应付着我并不喜欢的人。心里想的,只有陈郎和他的赎身之约。
等待是一件很令人痛苦的事情。但我踏不出秦淮阁。随着局势的变化,人们的生活也变的动荡不安,已经很少再有闲人跨进秦淮阁了。我暗自庆幸,但七爷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但还是有人来找我了,他叫钱谦益,是个文名颇著的大官。七爷待他奉若上宾。他每日都来看我,给我带来不少金银财礼。我不得不收,所以强颜欢笑。他竟能看出我的不快,也并不勉强。这让我对他生出一丝好感。
日子如水而逝。转眼三月已过,时已深秋。我常暗想:若陈郎回来,我们怕是可以一起看叶落了吧。便作一词,边弹边唱“
花痕月片,愁头恨尾,临书已是无多泪。
写成忽被巧风吹。
半帘灯焰,还如梦里,消魂照个人来矣。
开时须索十分思,缘他小梦难寻你。”
弦断,指间珠血殷红一片。珠帘响动,进来的仅是张缚一人。不消他多说,看他神色我已明白,陈郎已负赎身之约。
月亏则盈,水满则溢。含恨问苍天,苍天亦无语。从此伴我是青灯。
不怨陈郎,只怪自己为何身是女儿,不能与他共赴沙场。爱过,哭过,痛过。我心如冷月,没有一丝温暖。那个知我,爱我的人已去了。月华如水,却已无他的目光灼然。
(上完)
本文已被编辑[毛四]于2005-8-2 10:07:16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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