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佛说，你注定是个和尚。

我做贼，做强盗也不做和尚。

胡阿大喊，捶着胸膛。

阿大，醒醒。

胡阿大睁开眼，瞪着眼前站着的女人。

他又做梦，梦见真假不清的佛，佛说，你注定是个和尚。

我注定是个和尚？胡阿大喃喃的说，忽地拉着女人问，我像和尚吗？

女人微笑起来，不像和尚，像强盗。

像强盗？胡阿大愣愣着盯着女人。

（二）

女人是水做的。

她出生在秋季，爹娘给她取名叫秋水。

做娘的说，她出生的时候，她爹开心得不得了，把她抱在怀里直叫“宝贝闺女，我的宝贝闺女”。当然，做爹的很疼她，抱在怀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做爹的四十才得女，秋水没有兄弟姐妹，等她长到十六岁，做爹的找来相士，给她卜算看命。

此命为贵，惜乎是女儿，则生克不吉。相士道人告诉做爹的，化解此相，需早嫁一个硬命的男子，方可压得住她命里的不祥。

做爹的四处寻找相士口中命硬的男子，只是终久以来没有结果。

她挡住爹，爹，不用找了，让我走吧。

做爹的愣住，两眼闪动着泪花，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走。

做娘的也抹着泪，算命归算命，人家是乱扯着事来挣钱呢，咱就不信。

她不再提离开。

有一天，来了很多从宫里头出来的人，做爹的告诉她，那些是太监。

太监是什么人？她问。

那是伺候皇帝的人。

是男人吗？

不是。

是女人？

也不是。做爹的说，他们只管伺候宫里头的皇帝和娘娘。

宫里不是只有一个皇上和他老婆么？要这么多人伺候干嘛呀？

不，皇上有很多老婆，一院一院的都是他的老婆。

那我不要做他老婆。

做官的人来了，进屋就喊，“当家的。”

做爹的跑出来，老爷，啥事？

老爹，你闺女选中宫里头了。

做爹的脸发青，老爷，咱闺女生来贱命，哪来的福份啊？

这就是你闺女的福份，说不准到宫里了，还能选上秀女，做上娘娘呢？

老爷，饶了咱闺女吧！

说了，这是你闺女的福气。做官的的人扔给做爹的几两碎银子，让人把躲在娘怀里的秋水拉了出去。

（三）

秋水跟着许多年轻的女子，到了知州府，知州府台的眼睛总盯着秋水，盯得秋水全身发冷。

你留下。府台指着秋水，老爷有话问你。

秋水站在那里，没有和同来的姐妹们离开。

府台张着嘴，嘴角泛差点口水，秋水想吐，府台像极了苍蝇。

嘿，府台抽动嘴笑，你叫什么名。

秋水。

好名字，秋水伊人！府台给她讲宫时的事，说宫里皇上满院满院的都是他老婆，你一个小丫头去了宫里就得数着日子等着太阳出来，月亮走了。

秋水不说话，她爹说过。

你留下，做老爷的九夫人。府台说到正点。

不。秋水吐出一个字。

府台瞪着她，好，不识相。给你金丝窝不要是不？他气急败坏的喊来差役，指着秋水，把她送到妓院。

（四）

官差们扯着秋水到嫣红院的路上，有一个人从府里一直跟到外头。

秋水认得他，他是那些太监里最年轻的一人，太监总管喊他“胡阿大”。

胡阿大从第一眼开始一直记得这个秋水的女子。府台和秋水说话的时候，他在门后。

胡阿大在路边的刀铺里买了一把尖刀，那天，阿大的刀上沾了几十人口的血，嫣红院和知州府的。没有一个活下来。

秋水问他，你原来会功夫？

进宫前，我爹是杀猪的。胡阿大轻描淡写的说，我跟他学的，杀猪从没失手，一刀一个准。

现在怎么办？

跟我去山里，我爹以前住的地方，也是生我的地方。

（五）

秋水进了山里，和胡阿大住着以前他爹住的地方，那房子好大。

你爹是做官的？这房子就像那些做官的。

不是，杀猪的。

哦。

胡阿大每天天黑都背着那把刀下山，每次回来总带回好多秋水见也没见的珍贵东西。

你刀上有血。秋水盯着阿大的刀。

猪血，没事。

秋水相信阿大，替他擦刀。

太阳下山了，阿大也跟着下山，秋水跟着阿大后面，提着每天阿大下山前喜欢喝的肝肺汤，汤里没有肝没有肺，阿大让秋水把肝和肺淘出来，净喝汤。

阿大说，喝了这没肝没肺的汤，杀猪才有力气。

秋水去山林里，回来晚了，没有煮，回来才做好，跟着后面，提着汤，担心阿大杀不了猪。

（六）

秋水手中的汤和着碗摔碎了，

阿大手里的刀上全是血，脚下横着几具人的身体，全都睁着眼，瞪着赶来的秋水。

你来干什么！阿大头一次吼秋水。

秋水抖着，盯着那刀上的血，眼前发黑。

阿大背着秋水回到山里，秋水醒来拼命的推开他，滚滚！强盗！秋水哭起来。

阿大没有说话，悄声出了屋。

暮色落下来，月亮盯着阿大，像秋水泪汪汪的眼睛。

阿大一阵惊措慌乱，他叫声“秋水”飞快的跑回屋。

秋水横在梁上，睁着眼，脸上还挂着泪。

他记得，小时候，他娘也在那根上吊死的。

山里从此，没有强盗半路拦劫杀人了，却有个和尚常在出里出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