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周未,我和朋友去了瑶山。好久没有去郊外了,那感觉真的一时很陌生,看着窗外曲曲折折蜿蜒的柏油路,想起初中时常和几个玩得好的同学骑着那破自行车到处闲逛,弹指一挥间,一晃竟已十年有余了。
车在玉带般的山路上穿梭,一边是崇山峻岭,一边是悬崖峭壁,对于外地人来说,这实在是一件太恐怖的事。记得前几年一位朋友找了个大城市的女孩,第一次带她来家玩,坐在车上,看着这足足三十六拐不止的山路,一时竟吓得哭了,死也不肯嫁到这山里来,自然这门亲事也泡汤了。而对我们来说,这美丽的风景充满了诱惑。
抬头望去,那山顶高耸入云的古树是红杉吧,也叫红豆树,“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文章中的红豆就是此树所结之果。是国家珍稀植物,常人可看不到的。虽然遥远,却也让我依稀看到它向四周伸张的树冠,向蓝天极力挻直的腰杆。它默默的屹立在山之巅,守望着瑶山人的日升而出,日落而归。
看过《没有航标的河流》电影的朋友一定记得那美丽如画的弯弯小河,这就是在我们这的冯河上拍摄的。现在,那河流依然清澈;那十八弯依然湍急;那沙滩依然宽阔;那河二边依然郁郁苍苍,满目翠绿。只是少了那窈窕村姑洗衣的身影,大多的年青人都到发达的大城市打工去了,剩下一些年老体弱的瑶人在家,那打渔的船也少了,那高昂的喊号声更是远了。
河的岸边低低矮矮的是茶树,这海拨一千五百米的山岭终日云雾缭绕,太阳照射,露珠滋润,那毛尖茶,苦丁茶,绿茶也就产于此。清明前后,瑶人们自己采摘,自己晾晒翻炒,几十元一斤,被有经济头脑的外地人收购后再精致包装成盒,便有了几十元一两的茶叶价。而瑶人生性豪爽,自家的茶树,自家的山岭,也不去计较那得与失,够了娃儿们念书的学费也就满足了。
麦浪翻滚,此时的瑶人正打了禾,赶着插新秧,种第二荐稻谷,那灵巧的手,那飒爽的身姿,那一举手一投足,无不让人想起运动场上骄健的运动员们。他们不也是生活的弄潮者,是生活的舞者,终生在生活的运动场上挥洒汗水,不放弃毕生的努力。
晚上的餐桌上,是农家独有的特产。那山蛙,可不是酒店里那人工养殖的牛蛙或是扒了皮的青蛙,这可是那褐色的皮肤,大大的头那真正长在山里的蛙,看我们吃惊的样子,瑶人说,早年这山里还有娃娃鱼呢,也称大鲵,是国家保护动物,山里人知道那是禁捕的,但还是被外地人悄悄来捉走了,这几年也不知道还有没了,那鱼有四肢,发出的声音象是娃娃在哭,故名思议就叫娃娃鱼了。
还有山鼠干,那是瑶人用捕鼠夹夹住的,挂在灶上烟薰火燎的就成了鼠干,现在掺合了辣椒一并炒了,那骨头都能咬碎,放在嘴里吃得咯叽咯叽的,又香又脆。
腊肉是少不了的,这是山里人自己用菜叶,用米糠喂出来的猪,那肉可嫩着呢。每年的冬至杀了猪,切长条带皮连骨肉,用粗盐擦拭再用酒浸泡,用草绳或藤蔓串起晾干,用一长竹杆挂在灶前用木柴、桔皮、甘蔗渣薰黑烤干。一年四季想吃就切一块下来,或炒或蒸,晶莹透亮,金黄耀眼,无论是拌饭还是下酒都是上好的佳品。
那一大包荷叶散发出来浓郁的清香让我们不由得深呼吸再深呼吸,打开来,里面是粉蒸肉,瑶人们也称“米粉肉”,是把肉切成正方形,掺米粉、五香、八角和米酒、细盐均匀搅拌,用晾干的荷叶包上再用草绳或棕叶条扎上,放在锅里用蒸笼蒸好。肥的肉流油,瘦的肉松软,有骨头的也能咬碎,入口即化,老人小孩都喜欢食之。
瑶人的桌上自然是少不了酒的,这是瑶人特酿制的米酒,用他们自家的米做成的,有的人家就用红薯,或玉米等五谷杂粮泡制而成,还有的再加入杨梅、或叮郎果一起泡着,喝的时候那就色香味俱全,可爽口了,这是山人们自制的五粮液、水井坊。而女人们多是喝甜酒,如果哪家不小心酿制出了一坛红色的甜酒,那可是不得了的,家里必定会出大喜事,不过,有的人一生都没酿出过红酒,这个道理谁也说不清。瑶人喝酒不用杯子,全是吃饭的碗,碰杯后高仰脖子一口喝掉,豪爽极了。
饭后,男人们吸着拖鞋去河里洗澡。月色如水,不时听到有人在喊:我摸到一条鱼了!然后就是一阵哈哈大笑。而我们女人,就在家用半人高的大木桶泡澡。那水是山水,用竹子从中劈开二半,去竹结,连在一起便是一根天然的自来水管,从山顶上,从泉源头连接而下,直通入家家户户的大水缸里,那水不用烧,就这么喝,清甜可口,这可是正宗的矿泉水呢。不过,那水太凉了,冷得我打着寒颤,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加二勺热水才敢洗。躺在里面,脑海里闪现那香薰啊、玫瑰花浴啊、浴盐澡啊,有这舒服吗?也不过如此吧!
“嗡嗡嗡——”,有蚊子攻击,只见瑶人抓一把艾叶用火点燃,房前屋后走一圈,那蚊虫便灰溜溜的跑了。我们鼻子里嗅到的是一股淡淡的香草味,那可比城里面的蚊香、杀虫剂好闻多了。
晚上睡觉,哇,让我欣喜若狂。这是真正的吊脚楼呢,在潺潺的小溪上撑几根木柱子,搭满木头,铺上木板,盖上木皮,便是一座木制的结实的木屋了。那床是旧式的雕龙画凤的古床,宽宽的床板,舒适而平稳,这可是席梦思无法比拟的滋味。山里的夜有点凉,七月的天也得盖着棉被,否则会感冒的。嗅着纯净的空气味,扯着身上软软的家织被,听着床底下哗啦啦的流水声进入了甜甜的梦中。
早上醒来,一睁眼,就看到窗外树枝上有星星点点晶莹的水珠,那小鸟飞过,叽叽喳喳的唱着欢快的歌曲,蜻蜒、蝴蝶翩然而至,不小心碰到了树梢,那叶上的水珠也滚落下来,掉在小草上。经过水珠的流淌,那叶越发的青翠欲滴,绿得深入人的骨髓。
到河边洗脸刷牙,用水照着自己的倒影梳头。便回来吃早饭,喝一碗玉米粥,吃一个烤红薯,因山里人都是烧木柴的,灶里堆集很多的火灰,便把红薯埋在灰下面,粥好了,红薯也熟了。撕开皮,清香的红薯味泌人心脾,轻咬一口,软软的,甜甜的,粘粘的,这可是任何零食也比不了的,有营养有口味,我想农村的小孩子为何壮实高大,多是吃红薯长大的缘故吧。
饭后,有村人来说山上有冬茅鼠,这是一种以茅根、草根为食的山鼠,大的可长至二、三斤,有尖尖的牙,常破坏山里人的玉米、红薯等主食。于是,我们便跟着上山去。那怎么能叫路啊,全是没及脚踝的杂草,有的深至膝盖,就这么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的踏草而行。再睁眼一看,那些瑶人,背着锄头,提着水桶,水桶里还装着水呢,拿着鼠夹,健步如飞,早已远远的把我们抛在身后了。
待我们气喘吁吁的赶到,他们在那90度的坡壁上已经挖了一个一米多深的洞,而那洞口,只是二个拳头宽,我是不知他们怎么立足的,反正看他们站在那的姿势就如我们站在平地上一样。无意中扭头一看,我的妈呀,才知道我们已身处半山腰了,估计差不多有十来层楼那么高,只觉得心蓦地悬在半空,小腿在抽筋,一阵头晕目眩,赶紧慢慢蹲下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他们开始灌水,二桶水下去,那冬茅鼠湿漉漉的往外跑,刚出来的鼠眼还没适应光线的一、二秒之内,眼疾手快的瑶人一手便提住了鼠背,放在了麻袋里,凯旋而归。
这时,我才明白那句“上山容易下山难”的经典话语。如果说上山只要一个小时,那么下山就得要二个小时,我身子尽量往后倾,脚一步一步的挪、移、蹭,看着身边的小石块不断的掉下去,发出“唰唰——”的声音,更是胆战心惊,再问:“草里有蛇吗?”答曰:“有啊,眼镜蛇、金环蛇、银环蛇、钻山风都有呢。有时,山里还有野猪啊,麂子呢。”更是吓得我小脸煞白,恨爹娘没生我一双翅膀,就差没直接跳下山去了。
到家细看,那冬茅鼠灰色的毛,犀利的眼,肚皮是白的,更吓人的是它咧着嘴那尖利的大门牙,我拿一根拇指大的树枝递过去,只听“咔嚓——”一声,被它一口咬断了,并用那黑黑的小眼珠盯着我看,似乎要和我决斗,我倒退一步,怕它真跳出来咬我一口。瑶人伸手就提着鼠颈放在水里,开始是咕噜咕噜的做垂死挣扎,水面冒出一串串的大水泡,一会就没了动静,四肢朝天完蛋了。于是,瑶人便剥皮剖肚扯毛,一会儿功夫就弄净了,抓一碗黄豆,放一块姜,便一起丢到铁锅里熬汤。
另一个菜是炒小鱼。这小鱼是上午瑶人的兄弟背着电瓶去小溪里捕的。一手拿捞网,一手拿着前端钉了铁丝用以导电的竹杆在水里顺水而行。不到一个小时,一碗鱼便有了,全是那二指宽的巴丝鱼啊,狗冒鱼啊……瑶人也不贪婪,见好就收,回家往小鱼的肚子里划一刀,挤出肠肚,便先下锅用油煎,金黄时再放一点坛里的酸辣椒,腌制的豆角,一碗上等的菜便又有了。
农家的小菜也是我们的最爱,因为不用担心用激素摧熟,不用担心用了化肥农药,那水灵的苦瓜,那绿绿的青菜,那长长的韭菜,那脆脆的黄瓜,应有尽有。想吃野菜也好,地边,田埂,房前屋后,到处是那苦麻菜,先用水撩一下,那苦涩味也便没了,吃在嘴里,凉凉的。
饭后,那农家的狗已与我熟识。摇着尾巴绕着我转圈,我一伸手,它便扭着身子往我手上靠,那脑袋直往我怀里蹭。它们的名字也好记,黑的你尽管叫“小黑”,黄的你就叫“小黄”,花的当然就叫“小花”,就象山里人一样单纯简单。
坐在空坪上和瑶人们聊天,村上的人也过来了,围坐在一起,有的坐凳上,有的坐石头上,有的干脆就席地而坐。大碗大碗的喝着苦丁茶,听着瑶人们侃大山,他们的话题也很有趣,哪家新讨新媳妇了;哪家要添孙子了;中央又开会了;一号文件给人民带来实惠了……可以从东扯到西,从南说到北,看着他们如此可爱,我们也静静的笑着。
要走了,瑶人们往我们的口袋里塞玉米,放板栗,送腊肉……主人们热情,客人们推辞,大家扭成一团,拉拉扯扯的不时夹杂着大嗓门,那热闹的场面象是在赶圩。
走远了,回头一看,那刚玩熟的狗在追着我们的车子跑,而那瑶人站在树下,伫立在天边也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定格在我心的苍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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