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生在大山,长在大山,一个农家少年在成长岁月的每一天都在渴望走出祖祖辈辈劳作不息的大山;许多年后,大学毕业,这个农家少年走出故乡川北的大山,却又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异乡渝西大山,从此成为一名普普通通的监狱人民警察。
这一切,只缘于一个绿色的军营梦。小学,当影片《凯旋在子夜》、《自豪吧,母亲》、《高山下的花环》一次又一次在学校操场坝子里引起阵阵雀跃和欢呼时,人群中,泪流满面的他听到的偏偏是那些英雄的召唤。就这样,做一名保家卫国的军人的念头便深深地铭刻在心。然而,由于视力的缘故,他的军人梦始终未能实现。
时间到了1994年。作为校学生会副主[xi]、文学社社长的他本可以到成都一家经济待遇相当不错的中外合资企业上班,可是,他却对学生工作部负责人一句试探性的问话兴奋不已:“愿意当监狱警察吗?苦虽苦点,但一身橄榄绿制服,还是很神圣的。”
冲着这句话,当天他就踏上了去渝西的列车。出站后,立即租乘摩托,风风火火地奔上一条坎坷崎岖的山路。山道十八弯伴他思绪万千:也许,橄榄绿警服可以替代和补偿日思夜想的国防绿军服。
四月的茶山,天空中飘飞着细雨,细雨霏霏,滋润着万物,也洗涤着万物。漫山遍野碧绿的新茶,在薄如青纱的雾里和乍暖还寒的风中散发着醉人的清香。置身其间,他觉得自己的心灵也得到了净化。而那简陋的住房、闭塞的交通、艰辛的工作、微薄的工资,无不令他震撼。尤其是,当他听说一个年轻如他的民警在工地因泥石流而永远长眠在这座大山,兑现了“生,奋斗于斯;死,掩埋于斯”的诺言时;当他看见一位年过半百的分队长雕塑般屹立在茶园制高点,任凭雨滴顺着斑白的发鬓下淌时,他分明又听到萦绕在心际的召唤。
于是,那天,他确信自己寻找到了精神的家园和灵魂的归所;也就在那天,他郑重地和大山约定今生。
如火的七月,他割舍了许许多多的眷恋和牵绊,如约回到茶山。
放下行李,他与其他几十名新分配来的大中专生一道住进简易的监狱招待所。
在接受上岗培训和等待再分配的日子里,一个又一个考验接踵而来。先是有人不去报道或报道后又索回派遣证,连头也不回地匆匆下了山;还记得,他们中的一个女孩天黑上山天亮下山,留给茶山和年轻的同龄人们仅仅是一整夜哀哀戚戚的哭声。接着,知道大专生一个月的全部收入才190元(另外扣有15元风险金要当月不出事方可在年底返还),还不及当学生时父母给的生活费。后来,又了解到狱部所在位置的西山条件算是最好的,艰苦的还在璧山、东山。他的一个学友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他却更进一步地认识到:“是金子在哪里都会闪光,越艰苦的地方越锻炼人。”于是,作为共[chan*]党员,他郑重地向党委递交了去东山的志愿书。然而,政治处领导在肯定他的思想觉悟的同时,要求他接受组织安排。
就这样,他有幸登上了巴岳山麓的最高峰,东迎朝霞旭日,西接星汉皓月,条件除了艰苦还是艰苦。从山顶望下去,偌大的重庆重型汽车制造厂(当时叫四川汽车制造厂)缩小成平放的围棋盘,一辆又一辆载重达20吨以上的重型汽车只不过是一枚枚布阵的棋子。
带班的第一天,心情既激动又紧张,领着的三四十个罪犯采的采茶,打的打药,要强的他忙左忙右,结果很不情愿地晕倒在烈日下。当天下午,吃了几片药后,又咬紧牙关主动重返骄阳肆虐的岗位。
与所有新分配来的学生一样,他也经历了从双脚掌打满血泡、人变黑变瘦到筋骨强健、步履生风的转化过程,渐渐习惯了白天抓劳动,夜晚抓教育,头脑时刻紧绷着一根弦,不知道节假日“今夕是何年”。并且,更从与其他民警朝夕相处和与罪犯打交道的过程中完成了自身价值的定位。警察就是警察,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人生追求,都决定了他们在社会中扮演着他人不可替代的绝色,甚至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守卫“火山口”、“炸药库”的监狱人民警察与军人一样伟大,一样可歌可泣。
至此,他不再把当监狱警察视为军人梦的替代和补偿,他只想以平实的足迹穿越时空隧道,同监狱战线上的数十万无名英雄相逢在“献了青春献终生,献了终生献子孙”的悲壮而凛然的誓言前。
在监狱人民警察的岗位上一晃十年过去,他也离开了大山,来到直辖市的监狱上级机关工作。可是,直到今天他依然无悔于曾经的选择。因为,绿色是生命的本色,绿色的梦是人类灵魂工程师“矫正灵魂、重塑人性”的梦。为了让暝暗的生命都能还原本来的光彩,倘若有来生,他仍然将痴心不改地做相同的选择延续相同的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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