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老家,人们都习惯把理发师傅叫做剃头匠,可能是因为旧风俗的影响,修脚理发都属予下三流的行当,死了也不准入老林埋葬。因此村子里凡自觉有点脸面的人是不会让孩子学剃头的。一是认为这样会羞辱先人,二是怕孩子挑着剃头担子到处跑不务正业,会让乡邻嗤笑,弄不好连个媳妇也找不到。
住在村头的方二爹了就是一个挑剃头担子的剃头匠,每天吃完早饭就挑着担子出门了,太阳落山之后才回来。其实他也不是每天都有做不完的生意,更多的时候是和村里的老年人侃大山。夏天就在那棵大柳树下,冬天就在生产队的牛屋里。假如那天的生意好了,他就会买点花生或熟食回家喝上几口。
那时剃次头也就五分钱,加上光脸掏耳朵等全活才一毛钱,方二爹每年麦收前都要到村里的小学校印一些理发票分发给各家各户,这样村里人即便手头一时无钱也可以剃头了。临近除夕那几天,他更是忙的时不亦乐呼。我们这里有个风俗,正月里是不能剃头的,所以方二爹每年除夕都要挑灯夜战,连年夜饭吃得也不安稳。
方二爹还有个绝活,那就是他会推拿术,谁家的小孩玩耍时不小心胳膊脱臼或夜里睡觉落枕了,人们常常不是去医院而是来找方二爹。小妹和小伙伴捉迷藏摔伤了胳膊就是二爹给弄好的。当时也设有看出二爹有什么神奇的举动,只见他先是揉揉搓搓,然后左手托往她的膀子右手托着她的手腕猛地往上一台,就听“咯嘣”一声,前后没有五分钟就解决了问题。
二月二龙抬头,很多在正月里有新生小孩的人家都要在农历二月二这天把剃头匠请回家给小孩子剃头,期望自己的孩子他日能成为人中之龙。很多人提前半个月就和方二爹约好了,二爹对这种事也十分看重。二月二清晨,太阳一露红,他就怀揣着头天买好的年糕担着挑子去了。年糕是给小孩垫脚用的,象征孩子从现在开始步步登高。二爹他一边给孩子剃头,嘴里还要唠叨着几句吉利话,祝福孩子健康成长,长命百岁,大富大贵,光宗耀祖。好象这孩子就是自己的孙子。
在我的记忆里,方二爹除了会剃头以外,还喜欢打野兔,那一般是秋天的事情了。那时,大田里的庄稼已被收获殆尽,青细的麦苗还掩不住地垄,一只只膘肥体壮的野兔便没了藏身之所。这时,方二爹就抗了那支土枪,走出家门,走上田野,走向野兔临时栖息的沟渠和土岗。他的腰间两边各挂了一只军用水壶,一只盛火药面,一只盛铁砂,走起路来,一前一后地晃悠,加上肩头那条拐杖般的土枪,这就使得方二爹颇有些仙人铁拐李的味道。忽地,前面发现了目标。他一改刚才的松懈,嘴里断喝一声:“兔子!”同时右脚奋力地跺下。一只野兔惊起,飞奔,方二爹猛地抠动了扳机,只听“嘭”的一声响,兔子应声而倒。早已埋伏在身后的孩子们,欢呼着一哄而上。野兔的脖子野兔的脖子几被打断,鲜血汩汩直流,而肚子竟还吸忽吸忽的。方二爹站在远处,很有成就感地看着枪管里那股袅袅升腾的青烟……这样的情景一直持续了很多年,直到有一年的夏天,他在村前翁翁郁郁的荫柳里发现了一只棕色的野兔,连忙从家中取来枪,又是一声枪响,兔子被打跑了,而村里大槐母亲却“哎吆”着倒了下去。方二爹弃枪奔上前去,还好,老太太只被铁砂擦破了一点头皮,虽是血流满面,却无性命之忧。可从此以后方二爹“刀枪入库”,不再打猎,专门经营他的理发摊子了。
如今方二爹已是八十多岁的人了,尽管镇上开了很多美容美发厅,但村里还有许多老年人喜欢找他剃头,反正我父亲的头几十年就一直是他给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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