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打马荠翡翠登潭

发表于-2005年07月31日 凌晨0:06评论-0条

小时候,最使我难忘的是大年初一早上的“打荸荠”。荸荠,也叫地梨、地栗。但我们家乡的话习惯称荸荠为“马荠”。这种植物栽培在水田里,地下茎呈扁圆形,皮赤褐色或者黑褐色,肉为白色,吃起来甜而脆,水份多。荸荠并不代表什么吉祥物,因为那个年头群众生活都比较清贫,这种东西却容易得到,也就用它来作为每年正月初一早晨发给各家小孩子的礼物。“打”,在这里有个特别的解释,就是“乞讨”,虽然叫讨,但和乞丐讨饭的讨是完全两个不同的概念,它是一种贱中得福的讨吃。打马荠的风俗,也不知道流传了多久,自我懂事的时候起,真正意义上的马荠已经被其他的更高级的或者更容易拿到的食品取代了,比如炒熟的暑片、糖果、饼干等等。这种风俗不仅给被讨的对方带来吉利,小孩子们也能高高兴兴度过新年第一天。

那时,往往天还没有大亮,邻居或者其他生产队的孩子就赶来了,一个个比我起得早。因为我在床上就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声音,知道打马荠的队伍来到我家了。母亲是一定要早起的,至少在第一个到来的孩子出现之前守候在家里。如果家里没有人(实际上在睡觉)等候,那些不会说好话的孩子就冲口说“怎么没有人啊……等等”。这是一个大忌啊,大年初一早上是不该说这些忌话的,小孩子倒是无意。“新年好,多多发财。婆婆饼子拿来散罗……当母亲将一把把炒熟的暑片发散给一双双小手的时候,也催促我赶快起床了,叫我也该出动到别家去“打”了。记得那年我才七岁,在打马荠的孩子中岁数算大了点。一般情况下上了小学的孩子,是不参加此活动了的。因为前面说过这也是一种贱中得福的讨吃,年纪大了就会不好意思去讨人家的。我这年还去打马荠的理由是我还有个两周岁的妹妹。她自己还不能去,我得背着她去。现在想起来还很可笑。我妹妹长得比较结实,那时我的个子本来就很矮小,背着她有点滑稽,俗话说“公鸡拖狐狸”,走起路来还有点摇晃,过小溪时还真差点掉进水里呢。但对一个乡下孩子,大带小是习以为常、司空见惯的事情。我穿上一年才更新一套的粗布黑衫,背着妹妹跟着打马荠的队伍串了一家又一家,邻近的人家一户都没有错过。不多久就把挂在脖子上的布袋装得满满的。当然一路说着吉祥的话,给每家每户拜了年。有一户人家,家里实在穷得很,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慰劳孩子们,把自己家里的小孩打来的战利品,也全部贡献出来,分发给了其他家的孩子。因为我知道他散发出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后来我才听说他家最后把家里仅有的荞白和腌菜也使出了。农民的朴实也体现在这里,有什么给什么,再说也怕不懂事的孩子乱说“穷鬼啊、没东西啊”,大年初一早上是不该听到这些忌话的。我们讨的时候,都喜欢伸手去接,不喜欢对方把食物直接放进袋里。我就吃过一个“亏”。那是我还更小的时候,我去一户人家打马荠。我的袋子已经装得很满了。到了一户人家,主人出来用她的大手从簸箕里抓了五、六片暑片直接放进我的袋中。与其说是放进去,倒不如说是伸进去更确切。因为我发现我袋子里的蛤蟆糖没有了,她是在放暑片进去的同时乘我不注意顺手把我的糖悄悄地带走了。在当时来说,一分钱七个的蛤蟆糖是要钱从合作社才能买到的,可以说是比较珍贵、比较好吃的东西。我是好不容易才从一个有钱人家那里讨来几个糖啊。我记得我那时整整哭了一个早上。现在想起来还好笑呢。

我自从上了小学以后,就没有再去打马荠了。从上高中、上大学、分配工作至今就一直离开老家,父母亲也和我在城市一起生活十多年了。已经进入了中年的我,仍然对儿童时代的风俗记忆犹新。我不知道乡下现在有没有把打马荠的风俗延续下去。我讲给我孩子听,但被孩子笑话。她说我是老土。是啊,现在的孩子幸福着呢,七岁的孩子有的吃饭你还得喂她。她永远没有那种经历,也永远体会不出打马荠高兴的心情和我当时为了几颗糖而哭泣的无奈。 

本文已被编辑[玉宇]于2005-7-31 7:18:20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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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玉宇
☆ 编辑点评 ☆
玉宇点评:

淳朴的民风,今天不多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