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什么时候起恋上了怀旧。一面被层出不穷的新生事物牵引,一面为暗香残留的旧日情怀缭乱,游走在梦想和现实之间,不肯贴近任一条线。
当怀旧与乡愁这两种情绪在飘一代中开始流行,许多尘封的往事和记忆中的风景便又穿梭在满街时尚的风尘中。如果说装酷扮q、哈韩哈日的潮流如山雨欲来般虽迅猛却转瞬即逝,怀旧情结却始终以一种浅吟低唱的舒缓调子弹奏岁月流转的悠悠情丝。
若你以一种怀旧的心情去览胜寻幽,又恰在不经意间走进了上海茂名南路上的“1931’s”酒吧,你一定会认为自己一不小心跌进了30年代的上海滩。昏暗的灯光映衬着墙上泛黄的报纸,大幅美人月份牌,生着锈的老式电风扇,一些精致的属于30年代的大上海的小饰品,还有尖细又甜美的周旋的嗓音,从老式留声机的大大的黄铜喇叭里咿咿呀呀地挤了出来。在那里,你可以卸下现代人的疲惫,呼吸着扑鼻而来的旧上海的遗韵风流,也可以做一个或朦胧或迷离的故国昨日的秋梦。
然而那种感觉于我,终究有些暧昧和疏离。虽精致,因不谙其道,总有一丝无所适从。说到底,那样的空间仍弥漫着小资情调的眷恋和矫揉造作,如同张曼玉变换摇曳的旗袍下的花样年华,又好像张爱玲的那个下颌微微上扬的经典造型一样,惑人而脆弱。
我更愿意,蜷在沙发上,放一盘罗大佑或蔡琴的cd,一边呷着清茶,一边翻看从前的日记,用年少的心情唤醒今天的麻木。当时的豪言壮语已消蚀在成长的足迹里,当时的为赋新词终作古在现实的打拚中。多少苹果的青涩和丁香的芬芳,在那个令人嫉妒的年纪的字里行间,凝聚成往事的烟雨朦胧,让你津津乐道,也让你无限神伤。笑也好,痛也罢,我们不能用大海的澎湃蔑视小溪的隽永,同样不能用今天的世故圆滑嘲笑昨日的懵懂无知。
牺牲一些闲聊的时间换得片刻安宁,用另一种心绪解读顾城、北岛,于淡紫色的诗篇中离析出比蓝更蓝的味道,伴随一怀旧日的思绪飞扬。却原来,文字也是有生命的,随着我们一起成长,一起衰老,一起被抛向比久远更远的地方。然后兀自等待,等待着怀旧的心穿越红尘,将那些颗粒一一拭过。
总以为自己依旧沉浸在动画片《雪孩子》的伤感中不能释怀,谁知世事早将原本澄净的心刻画的斑驳荒芜。有一天,心境在弹指间苍老,容颜在回眸时凋零。芳华只一刹那,还未斟酌好词句,青春已急不可待。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每当看到刘小庆以徐娘半老之姿一再饰演豆蔻少女时,总会油然而生一种悲凉。没有不老红颜。美人迟暮的哀婉让人说不出的同情,也说不出的恐慌。
又是一年蛙咏蝉鸣。
太阳花的笑靥羞的云儿掩面而去,岁月流金洒向无影的天空。夏日清风拂开了记忆的窗子,任细雨将往事清洗的更加透明。
看过外滩夜景,也看过腊月里的烟花,那些灯光烟火纵然美丽却过目即忘。始终铭记的,是童年低矮的草屋里欢快的炉火,暗哑的灯光,和灯光下依然辛勤劳作的母亲的身影。
听过高雅殿堂的丝竹管乐,也听过千年古刹的暮鼓晨钟,那些音符旋律虽动听却不曾入梦。萦绕于心的,是沉甸甸、颤巍巍的担子下那些伐木工人粗犷深沉的号子,还有那压弯了的脊梁咯咯作响的声音。
徜徉于诗心词意,牵绊着李杜苏辛,两宋金戈铁马,大唐八面来风,谁又能解得其中多少真味?全然不及扭扭捏捏地写在日记本里的朦朦胧胧的句子的罗列来得真实,真实的触手可及。
想让往事随风吗?谁又能说,风过了之后无痕?
怀旧,置身于荒野。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眼前白茫茫一片,不知道是雪,还是白桦林?我不是大地的宠儿,也不是天之骄子,我只想给予养育了我的那片山林最纯真而热烈的依恋。
怀旧,于慵懒中放任一种略带忧伤的温情,融融如落在淡水的月光。
怀旧是每一个把青春作赋的人都能吟咏的诗,怀旧是每一个不再年轻的人都会唱的歌,怀旧是珍藏了多年愈久弥香的那坛酒,怀旧是过了午夜仍清香绕口的那杯茶。
桃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夏的热情模糊了春的绚丽,终将失色于秋的丰足。我们终将在跋涉的步履中渐渐成熟,在稚嫩的面孔前渐渐老去。
背负的多了,沉重;抛开的多了,不见得轻松。
怀旧并不是否定现在的宣言,而是对过去的一种品味。将美好的往事打理成册,装祯进回忆的扉页。怀旧不是裹足不前的畏缩,也不是因循守旧的落伍。怀旧,是不再以逃避的方式去拒绝时光的流逝,而是以习惯的从容将它烂熟于心。
怀旧是一种精神的寻根,怀旧是一种灵魂的祭奠。
怀旧只是一种心情。也只是,一个人的地久天长,一个人的曾经沧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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