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老爷中风了！

五奶奶进门的第二天清晨，我还来不及到大奶奶房里，五奶奶房的丫头绿荷禀告老夫人，老爷中风了，不能动颤。消息很快传开来。

我首先想到五奶奶，怎样的命运？花样的女子，半百的老爷，新婚，中风。

我赶到大奶奶房里，很奇怪大奶奶没有一个妻子得知丈夫中风而伤痛或紧张的神情，她看来悠闲稳定，坐在妆台前，喊我帮她挑珠花。梳洗后的她精神更好，她叫我一道去西楼看老爷。

西楼里聚满了人，各房里的夫人都有来，还有老太太，我瞧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老爷，他半张着嘴，眼珠瞪着帐顶，一动也不动，我看见了五奶奶，她低首坐在床边的一个角落，还是穿着昨天进来时的喜服，这样是整晚没有入睡的，她眼里的烟中透着淡淡的雾气，睫毛弯弯的向上翘起。

“哟，这老爷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中风了？”四奶奶尖着嗓子叫，“呀，是不是中邪哟！”

“湘婷，少说两句，没有人当你不存在。”老太太盯了一眼四奶奶，抬头扫了一眼四位奶奶，最后落在大奶奶身上，“梅云你留下，其它全回房。”

四奶奶还站在那儿不动，老太太有些不悦的说，“湘婷，还有事？”

“没事，娘，不就关心老爷，想留着看着。”

“不必了，这儿有梅云和紫嫣，退下。”老太太命令道。

四奶奶终于离开西楼，房里留下的大奶奶看着五奶奶，对老夫人说，“娘，看来五妹妹可真是福短，刚过门，丈夫就中风了。”

“梅云，你也跟着湘婷胡说八道不是？你是长房，得有长房的气度。”老太太转眼瞅着五奶奶，“紫嫣，这老爷是怎么中风的？”

“祸福旦夕，来之，我们怎地追究得清。”五奶奶抬起眼，眸里幽幽的却无怨。

老太太叹道，“紫嫣，苦了你，怪只怪何家积福不深，昨儿想是没休息半点，累了吧，休息去吧！”老太太并没有追问，而是疲倦的伸手给红叶，“红叶，回去，梅云，也回去吧！”

老爷整个身体都落下瘫痪麻木，五奶奶一直伺候着，很少见她走出西楼。而老太太正准备着把何家的生意慢慢的交些给大少爷，大少爷做得很好，老太太很欢喜，但院里院落中却传遍着，何老爷中风古怪，遇邪事的谣言。

“五奶奶是妖精附身，你相信吗？紫依？”红叶坐着绣着袜底问我。

我离开窗前，在她对面坐下来，“你相信吗？”

“我，不相信，五奶奶怎么会是妖精附身，又怎么是来害何家的呢，瞅她水灵灵的温婉。”

我瞅着红叶，她脖子上的红印在衣裳领里若隐若现，“红叶，”我叫她。

她嗯了一声，我咽下想问的话头，不语。

“怎么？”她停下手中的活儿。

“没事。”我解释道，压住话，门外大奶奶让人过来支我过去，我应着向红叶说离开。

大奶奶站在东院等着我，我匆忙上前，“大奶奶找我？”

“走，去西楼。”大奶奶朝西楼快步走过去。

我跟着她，走进西楼。

西楼里的气氛很紧张，老爷还瘫在床上，五奶奶在旁边守着，老太太正中的坐着，紧着脸，不说话，整屋里的人也不敢吭声。

“有我在世一天，这个何家就是一体，我老了，眼花了，心底清明得很。五奶奶同你们一样是何家的夫人，妖精附身，你们谁也想得出！”老太太瞪着四奶奶，“湘婷，你先进门，是姐姐，这何家的规矩，你比紫嫣懂，你可以教她，要明里白里的教，可听懂了？”老太太加重口气，四奶奶听着不舒服，却直直的咽着，不敢回话。

屋里静下来，老太太不再说话，四个夫人也屏住气。

“紫依！”老太太忽地叫我。

我一愣，看着老太太。

“你觉得大少爷人好么？”

“好！”我惊惶失措的答了一个字。

“好！”老太太也叫了一个字，她招我上前，用极缓和的语调的说，“你可愿跟了大少爷？”

我大惊，屈膝跪下，“不，老夫人，丫头想都没有这样想过，丫头没这样的福份。”

老太太皱眉，“怎么，做少爷的妾你觉得委屈，好歹也是少姨奶奶，可胜过做丫头。”

“老夫人，我——”

“不要再争了。”老太太打断我，抬眼向着四位夫人说，“老爷已是半生半死，何家要靠枫儿那辈，枫儿那孩子还称上能干，只是婚姻的事不能误下去，我看着紫依人不错，配了枫儿，道他会欢喜。梅云，今后紫依就不再你房里了。”

我还在那里跪着，脸上火热火热的烫着。

这喜还是忧，我失去自己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