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五奶奶进门那天，我站在何家的院外，感觉着那暖暖得入怀的风，大奶奶让我在院外守着，支开老夫人来请入礼的丫头，唢呐锣鼓声渐渐的近了，我听见响亮的鞭炮炸开院里静谧的空气，五奶奶到门了。

“紫依，老夫人喊大奶奶上大厅！”老夫人身边的红叶又跑来请大奶奶。

我回头看了一眼大奶奶紧闭的房门，用原先叮嘱好的话回答，”大奶奶身体不适，今儿怕是去不成了。”

红叶对我说，“紫依，老夫人是一定要让大奶奶去的，她说大奶奶是大房，不去五奶奶会觉得我们先没个礼。”

我摇摇头，无奈的说，“我也没办法。”

红叶叹声气，转身离开，我瞅着红叶投下的影子，抬眼望着天边的那片云，好像每次抬头，那个地方总有一片云，只是形状不一罢。

“紫依，”有人叫我，我回过神，怔住，大奶奶着了一道很浓的妆，艳艳的，身上大红色的衫衣映在脸上，她喊我，“紫依，咱们去大厅！”

穿梭着挤进正厅，空气里流动着各种味道，粉脂味是太太小姐丫头身上的，汗烟味儿是老爷少爷爷们的，耍杂着的还有何家来客，丝绸庄，商行，米行，油行等生意上的商人味，还有各何家互利的官方也有来参礼的。

我扶着大奶奶坐上安排好的位上，何家的少爷小姐们在另一旁，我不经意的看过去，没有看见大少爷。

礼炮响起，压过喧哗的大厅，老爷牵着五奶奶行礼。

五奶奶很美，很美，当老爷掀起红红的凤鸾盖头，我也惊住了，两排细细的眉毛弯弯的斜入两鬓，那一双含着烟的眼，落在眉下，没有半点差错，两叶红唇，轻闭着，仿佛凝着千言万语，欲出却入。

老爷自己也看呆了，忘了行最后的夫妻交礼，愣着听见礼仪一声礼成，才牵着五奶奶去新房。

酒喝了，席要散了，人尽后，等大奶奶睡下，我才发现今晚是农历十五，天盘上那轮满月，倚着枝梢，夜深中，我听见脚步声朝这边近。

我感觉是他，果然，他近了，站在我身后，“还没睡？”

“大少爷不也没？”我转身对着他。

“呵，来看看娘！她睡了嗯？”

“睡了，还生着气。”

“今天怎么没瞧着你？”我好奇的问。

“被你发现了，我在书房。”

我很想再问，想想，顿住，喃喃的说，“五奶奶，好美！”

“是么？”大少爷没有太大的反应，“哪一个姨娘不美？”他忽地叹道。

“她是不一样的美的。”

大少爷没有说话，让我早些休息，自己也说累。

我回到房里，红叶已经睡下，我支在窗前，瞪着满月，窗前的月下，正是五奶奶住的西楼。

“不，不！不，四奶奶！”

我回过头，红叶挣扎着，我知道她又开始梦语，我跑过去，轻轻的拍着睡着的她，渐渐的，红叶停止的挣扎和梦呓，我帮她拉上被子，低眼，她脖子深处有好多红印，有些像指尖抓的，我怔住，脑里回荡着她一遍一遍的梦呓和她梦里的挣扎。

四奶奶年轻娇美的面，在冷冷的月光是浮上来，四房里，除了刚过门的五奶奶，四奶奶最年轻最漂亮，可是是唯一没有生育的夫人，所以四奶奶在何家，真正意义上没有份量。

我想想起，前次的一个下午，我经过北院看到的一幕，我看见她正用剪刀向她笼子的鸟大段大段的剪那鸟的毛翼，睁睁的咧着嘴，瞅着残翼的鸟大笑。

我不禁关上窗，钻进棉被深处，蒙上头，眼前，一张睁睁大笑得扭形了脸在黑深里撕裂开来。

我拉紧被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