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呼噜
编辑部各大员尽管很敬业,但一入七月,热得心慌慌,大家就心照不宣地敷衍起来了。开窗通风吧,卷进来的是焦树叶和沙尘味很浓的暑气;关了窗子吧,里间八、九号人,体味交感,尤其是女人们的体汗,容易叫男人们胯下物发硬---而男人们的光脚丫一 晃一晃,女人们就要拿手在鼻前也一晃一晃。折中的办法,就是女人们一喷壶一喷壶地往地面上洒水,一边洒一边抱怨说该安空调了,最次些到二元店里买来些玩具电扇也行啊。总之,这稿子是没法儿看了!
正在骂着、怨着、相互同情着,只听走道里传来一阵粗浊、带着类似鸽音的喘气声,就见一个大胖子哎哟哎哟地走了进来。他是主编,姓梅,自称网名梅喇嘛,等以后学会打字儿了就立即注册。他撮了被络腮胡拱卫着的厚黑嘴唇,旁若无人地打着口哨,在这个座位前看看,在那个座位前看看,嘿嘿着,哼哼着,最后跌落在我的沙发上,压迫得沙发靠背在墙壁上惊天价一响,忿忿地表达对编辑部躁动不安的局势的不满,“干活啊?干活啊!”
大伙手头的纸页就哗啦哗啦地响起来;但多数人只是用毛笔蘸了红墨水,在瓶嘴儿上一压一压地--因为,按梅喇嘛的日常生理规律,他该要打起七月的呼噜了。
果然!未到三分钟,梅喇嘛的大头就一点点地失去了控制,一贯紧攥的两只长满黑毛的拳头,也一点点地舒展开了。双腿在顽强地支撑着地,成了个弓。他是睡着了。“啊哟---”梅喇嘛痛苦地梦呓着,接着,好出时间不呼吸了----不知究底的人,还以为他千古了呢。忽然,他高昂的鼻孔里炸雷一样地打起了炮,嘴角还发出奇妙的鸽哨声:“呼呼--兮”,“呼呼兮呼呼兮呼呼---”当然,这“兮”就是从嘴角里发出的,一呼一应,极合平仄,就是请我们的贼轩来验谱,也是合辙的。一会儿,风平浪静了,梅喇嘛痛苦地痉挛了一下,像高僧入定了。大伙正愁说起身去碰碰他,忽然,那呼噜又响了。几个女人在他几个回合的折磨下,嘀咕着骂,岂料他一边打呼噜,一边含糊地囔囔:“静一 些,静一些!”。
于是,大伙轰地笑了。梅喇嘛也醒了,起了身,可怜沙发背上留下了个汗人影。他忿忿地念叨:“干活!”这个座位前看看,那个座位前看看,红着脸,趁人不备,迅速出去了。不到半小时,隔壁记者部里又传来他老人家嘹亮的呼噜声。
2,牛角
梅喇嘛为自己的这个小毛病,看了不少医生。但医生都说,他这号病,能不能治好,要靠自己能不能下大决心减肥。他生气地表示,现在自己连喝水都要长膘呢。但回家后,还是写了减肥计划表,还安装了跑步器。有一个老中医献计说,藏人须藏物医----叫他找一个公牛角,根端剖平,牛角中间钻空,安个柄,每日有闲空就敲打身上累赘。他深信不疑。果真找了这么一 个器物,爱不释手啊。于是,走廊里又多了梅喇嘛用公牛角使劲击打后背的“砰砰”声。他的“砰砰”声响到哪,哪里的科室就立即投入了工作。
梅喇嘛是聪明人,他为自己现在有了这个一边减肥祛呼噜一边警告同志们工作的物件,非常得意。他对我说,他生性怕遭人打,自从有了这个好东西在手,那些猛可里用跳绳之类的东西想绊倒他的小记者们,就再不敢放肆了。“好啊!”我说,“有了它,你就能大胆地去和你女同学偷情了,再不至于叫她男人把你追得遍楼逃命了。”正说着,准备往外寄信的两个小同志大声喊他过去,交他个任务,要他糊信封。他每糊一 只,就用他的牛角狠劲地在抹胶处“砰”地一 砸。每砸一 下,堆起两眼角天真的笑。
总之,今年有了他的牛角的飞舞,还有经常使他脸红的呼噜,报社的七月虽然闷,但笑声是多多的。但他用来治疗呼噜的牛角,也给他带来了几件麻烦事。一件是市领导来检查,在会议室里,记得天也是大热的,大伙在下面叽叽喳喳地说话,叫领导不高兴了。梅喇嘛看在眼里,一急,把那牛角当了惊堂木,“嗵”地一声,领导吓得跳了起来。---结果可想而知了。再一件就是,有一 天,我们到农村采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迷了路,梅喇嘛自告奋勇当行者问路,将一 户人家的门敲开了。开门的是个老奶奶,一见梅喇嘛手持一个怪物,还以为是遇上打劫的了,“啊”地尖叫一 声,把门拍住了。第三 件,梅喇嘛好吃烟,但自从有了这物件,摁烟头就改为高举牛角,轻轻地在烟灰缸里砸烟头了。岂料有一天,也许是他激动的缘故,他的牛角迸出了好些火星儿,不巧就把旁边一个女人新买的裙子给烫开了个洞。女人虽然笑笑也就罢了,但梅喇嘛好生不忍,第二天就赔了人家一件。
虽说这样,梅喇嘛还是对这个东西上了瘾,像宠物狗似地,一刻也不离身。他不断给人说:“好东西啊!以前我是250斤,现在,245斤了。”
3,理论
凡是见过梅喇嘛的人,都把他联想到鲁智深上去了。其实不然。他是张飞能穿绣花针,写得一手细腻的散文,像小女人在抒情。尤善新闻评论,是全省十大新闻记者,还是什么省级突击手呢。
但在生活中,他又比花和尚还花和尚呢。出语村朴,开会操的是50年代老干部语气风格,讲究形象,坚决抵制我的书面语体。一次编前会上,他针对近来记者浮躁的写作态度,恨声恨气地指出,“喔,弟兄们现在有三种文章不能要---一是又臭又长的,是裹脚;一种是华而不实的,像那驴球面儿光,是驴球;一种是写不到点子上的,还不如毛卵子娃娃写的呢,是卵子。”他又重申:“啊?!记下了吧弟兄们,这三种文章奶奶地坚决不要上报---啊,一 是裹脚,一是驴球,一是卵子。”因他很少金刚怒目,逼不急他不翻脸,所以,这次大伙都异口同声回答说:“记下了”。
他的这个惊世骇俗的写作理论,不久就传遍了全城。在饭局上,熟人都开他玩笑说,老梅啊,有一 次,一 个女记者给你交稿子,她见你不语,就问,主编啊我这是驴球啊?你骚骚头,摇摇头,女记者明白了,她的稿子不是驴球;于是,她又问,我这是卵子,你一急,把桌上的水杯弄倒了,倒了你一 裤裆,你就拿手在裤裆里摸,女记者明白了,哦,我这是卵子啊,可我现在的文章朴实无华了啊?你大怒,一 跺脚,女记者说,裹脚更不是啊,我才写了600字啊主编。满桌大笑。梅喇嘛也笑,憨憨地搓着手,用下流话骂人。
4,胡旋
7月中旬,开过了上半年总结会,我们的报社受到了表扬,梅喇嘛万分欢喜,猴急地弄了个饭局。
吃了几个菜,梅喇嘛出去了,回来时提个大铁桶,跟着几个提扎啤的服务员。喇嘛说:“今日个咱们开怀痛饮,男的女的奶奶的,不喝的日奶奶,喝醉的日奶奶!”大伙看这阵势,知道喇嘛要来真的,个个脸上像爬了蚯蚓。
梅喇嘛叫服务员开瓶,倒满了桶子,将那泡沫刮掉,剩下的是金黄的液体。他先猛灌三 大杯,亲自监酒。他把杯子小心地贴桶壁倾下去,满满灌上一 杯,坏笑着塞给输酒者,然后,将两手平端了,随着饮酒者仰脖子的幅度,撮了口,两手慢慢举起,举过了头,像个大字。
轮到他支庄猜拳,那可是最麻烦的事了。一是他酒量大,能喝个15斤左右;二 是他拳厉害,加上能赖,所以,鲜有他的敌手。再说了,这人喝不尽兴不饶人,只要他不醉,你走哪,他跟着骂到哪--怯啊!
好在女人们都乖巧,一个个抚摩着他挂在裤腰上的牛角,连连夸奖他的牛角真亮真漂亮,喇嘛一高兴,就说:“想奉承啊?!喝不动了?来,老哥代你一 杯。”男人们则夸奖他有经天纬地之才,了不得,若不是性子直,若会巴结人,说不定就当市长了,喇嘛细细一 想,不住地点头,就勾了男人的脖子,哈哈大笑着给人家代酒喝。这个时候,他是不拒绝敬酒的,来者不拒,谁若不敬,反而对谁目露凶光。
最后,梅喇嘛红着眼,哈哈地笑,没个完----醉了。醉了的喇嘛没人怕了,男的女的都嚷着要他表演胡旋舞。
胡旋舞本是凉州的产物,唐代的元稹还写诗说---凉州胡人为我舞呢。现在,啥年月了,我们当然不是什么胡人了,倒是醉了的梅喇嘛像胡人,像安禄山。安禄山当年跳给杨贵妃的胡旋舞,这时就在梅喇嘛的腰肢间复原了。只见他颠着孕妇都要自卑得哭的肚子,将那毛手倒剪了,扭腿晃臀,嘴里打着古怪的拍子,气喘吁吁地腾跃起来。跳到尽情处,凌空一跃,啪地一 声,落脚处的地板碎了。
这可不得了啦!楼下商店老板叫骂着赶将上 来,大家顿时白了脸,女人们则一窝蜂跑了。而梅喇嘛呢,这时不知叫谁扶到了一张沙发上,呼噜声又惊天价响起来了。老板一听呼噜声,楞了一下,笑了,说:“嗷--是老梅啊。”说罢,瞪一 眼惊怵的男人们,下楼去了。
等大家去唤呼噜呼噜的喇嘛,他却醒着,问:“打我的走了?”大伙笑着说:“走了!”梅喇嘛一跃而起,压低了声:“孔雀统计一下,谁临阵脱逃了,咱们到谁家讨酒走!!。”
本文已被编辑[古草]于2005-7-26 10:51:25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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