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一年多了,西湖岸边的那个拉琴卖艺的瞎眼老人仍在我的意念中缠绕,傍晚余光里他面对西湖美景低头拉琴的模样仍不断在深夜中闪回。在那以后的一段日子里,我仍不能平心静气气地去听《二泉映月》,即使有时候无意识哼出它的曲调,也立刻打住,似乎害怕重新召回那个初夏的傍晚那个瞎眼老人所给予我的悲凉、凄苦的感觉。
游完了西湖已是傍晚时分,吃了晚饭后我们去西湖边漫步。还未走到湖边,我们就听到前方传来的琴声,是熟悉的《二泉映月》。循声到了湖边,看至拉琴的是一个瞎眼的老人,他面对西湖席地而坐,犹自拉着这首也是一个瞎子作的曲子。从广播,电视里,我曾经许多次听过这首曲子,但都不及他拉的悲凉,孤傲。那些演奏家们加入了太多的装饰,柔和了乐曲的尖锐部分,而这个瞎子老人只注重乐曲的内在精神,根本不去费心让拉出来的琴声变的柔和好听,特别是高音区,又涩又尖,就像一把利剑直插人的心窝,让人的灵魂打颤,想哭又无泪。而到了那些高昂的部分,琴声好象长了翅膀,带着你超拔于现实的苦难之外,让你触摸到了一个与命运抗争的不屈灵魂……
我坐在他的身边默默地听受着,极想知道他的身世,极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内心痛苦,让他拉出了如此悲凉,内敛的琴声。但他犹自沉浸在自己的琴声里,让人不忍打搅。眼前的西湖美景他看不到,身边的灯红酒绿与他无关,他只活在这乐曲之中,活在自己的感悟里。他把内在的生命的力量通过琴声表达出来,惠及了身边的我们,而我们要穿越多少层眼前的霓虹灯火和滟滟湖光才能到达他内在的活生生的生命本质啊,也许一生都不能够。我曾许多次悲叹瞎子阿炳的凄苦命运,现在我才知道这缘于我的无知与渺小。你有什么权利去可怜他呢?他活着时虽然不及许多人生活安逸,他的确为生活无着而奔波、苦恼,但他的精神是高迈的,他的灵魂飞翔于云端,他虽死却仍活着,他现在就活在这一个老人身上。
许多游人,驻足聆听,留下了他们的心意,然后离去了。我从他们的眼神里知道他们并非不想听,而是受不了他琴声里的悲凉与苦难。这种东西你可以看上一两眼,听上几分钟,但时间长了,你就会逃遁而去,就会感到一股无法排遣的悲沧之情溢满心尖。我的妻子面对西湖低垂着头,我们无须交谈,我知道我们已经被这琴声,被这个老人所感染。我们也无法交流,没有语言能说出那时的感受。
后来,我曾多次因为不知道这位老人的身世而感到遗憾,但有一天夜里当我又想起这个瞎子老人时,忽然感到了释然。入生就是充满悬念,我认识了他的内在精神,难道这不是一种更加纯粹的人生偶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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