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星期一,是李县长的接待日,真可谓门庭若市。
李县长从市里派到了这个县的时候,他原来的老领导就点拨他:人还年轻,下去锻炼锻炼,整点政绩出来,以后想往哪里去不容易呢。他就下决心要大干一番事业,采取开门纳谏,广开言路。就因为采取了这措施,李县长还被市里领导表扬过,说他是个年轻有为的好干部。看来,这苦吃得也值了。
今天那个农民又来了,说乡上的领导,强行要他种烟叶,用推土机推了他家的庄稼。他已经来告了几次了,给他解释说这是为了调整农业结构,可他不依,硬要乡上还他原来的庄稼,真难缠,后来还是打电话叫乡里负责赔偿,这才了事。李县长觉得:农民就是农民,永远都成不了气候。
好不容易闲了下来,李县长叫秘书给泡了一杯茶。他这才有闲心,看看窗外的景色。窗外是县委后院,现在已经是夏天了,花园里正开着各种各样的花,树木也长得很茂盛,树下坐着几个悠闲的老人,喷泉里的水,正天女散花似的撒着水。幼有所供,老有所养,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时间过的真快,不知不觉,自己在这个县就已经呆了接近两年了,两年来,无论大小报纸,经常在报道该县的发展,自己也成了头号新闻人物。李县长看着自己治理下的小地方,欣慰的笑了,估摸着,自己提拔的日子不远了。
下班,李县长就赶着回家——他已经好久都没有在家吃过饭了。因为家很近,他没有要司机送他,觉得走走对身体也有好处。一路上,时不时传来那些讨饭者的音乐。这年头,讨饭的好象是越来越多了,而且都讲究策略了。
背眼的街头,有一堆很大的垃圾堆,天天垃圾都堆成一座小山似的,是李县长回家必经的路口。这里是居民区,太多的生活垃圾,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垃圾堆边,蚊蝇成群,可还是围了好些个衣着破烂的流浪者,和几个拾破烂的人。等垃圾一出来,大家都围了上去抢宝。这里最近似乎更热闹了些。李县长捏着鼻子,从街头走过。一个拾破烂的老妇女,引起了他的兴趣。戴了一个大草帽,帽檐压的很低,手里握了一把掏煤炭用的火钩,背的是一个大背篓,这样的背篓,李县长觉得跟自己小时侯背着割草的一模一样,这里的人们是不会编的。李县长记得,母亲被自己接到城市来的时候,还带着那样一个背篓,说买菜要用,被自己给仍了,母亲还埋怨了好久呢。李县长顿时觉得还有点亲切。但那妇女,不让人看见她的脸,看样子,像是个初次干这活的。这人的影子好象有点熟悉,但李县长也没有多想,迅速离开了这地方。
回到家,保姆已经准备好了午饭。老婆孩子也已经回家了,就等着开饭了。
“母亲呢?”吃饭的时候,李县长发现母亲不在家。
“不知道,说是跟那些老太婆一起学秧歌,最近老是不按时回家吃饭,弄得保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饭,她老人家也真是的!”老婆有点不满意。
母亲是一个地道的农村妇女,早年守寡,一辈子勤劳苦做,一个人,硬是把他们兄弟姐妹四人拉把出来了。如今,几个儿女都很争气,有了很好的工作,和睦的家庭,该享福了,可她就是舍不得农村的那分庄稼。自从儿子工作以来,一直都说把她接到城里来住,她都不来。后来,儿子当了县委书记,她才来一块住,说是监督儿子做好父母官——其实她又能够监督到什么呢?一天都难得看见儿子一面。
自从母亲被接到城里来,婆媳俩老是拌嘴,媳妇看不惯老太婆从农村带来的那些动作和习惯。老太婆也闲着没事,总是帮保姆做点家务,但又做不象样。一直闹着要回老家,不过,最近倒是不怎么闹了,也许是找到伙伴耍了,习惯了就好了嘛,人都这样。只是最近老是回家很晚。
“妈妈,快来吃饭,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呢,到哪里去了,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别让家里人担心。”正吃着,母亲回来了。
“呵呵,跟几个老伙计学秧歌了,忘记时间了。”老人乐着。
“那也要按时回家呀!”
儿子给母亲盛了一碗饭,让她挨着自己坐着。
“妈妈,你身上怎么有股难闻的味道?”
“夏天,跳舞跳累了,出了一身汗水,能不臭嘛!”母亲还是笑。想想也是,这么热的天,去学什么秧歌嘛,弄的一身都是汗水。
“呆会,好好洗洗。”
“下午还要去跳呢,晚上洗吧。”
下午,办公室里好热,李县长一到,赶忙把空调打开。今天下午终于可以清净了,李县长希望能够好好梳理一下最近的工作。
“叮铃……”电话响了。李县长抓起电话,是秘书科来的电话:“李县长呀,明天省里要派人来看烟叶现场会布置情况。市里说叫你好好准备一下。又特别提到了城市美化的问题,实在来不及的话,也一定要把那些讨口要饭的流浪者们收容一下,说影响市容市貌。”
“那叫民政局的负责收容一下那些人嘛!”
这个下午,李县长看来又清净不得了,得赶快布置,迎接检查,这可是影响他提升的一件大事,马虎不得的。
晚上,李县长回到家,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妈妈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家。”老婆见了他就嘀咕。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秘书说你忙!”
“你问过平时跟她一起的那些老太婆吗?”
“问了,隔壁王婆婆说,我们妈妈已经好久都不跟他们在一起了。”
“她不是说去学秧歌了吗?”
“好久都没有去学了。也不知道她老人家都在干什么,天天早上四五点钟就出去了,也不打招呼,神神秘秘的。”
“叮铃……”家里电话响了。李县长以为是母亲打回家的,赶忙抓起听筒,是民政局来的电话,这时候,李县长才又想起,母亲根本就不会打电话。
“李县长在家吗?”
“我就是,什么事?是收容流浪者的事情吗?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忙着呢,我母亲走丢了。”
民政局打电话的同志听说县长大人的母亲走丢了,也不好意思多说,轻描淡写的说了一下:“我们这里收到一个老妇女,问她有没有家,她一直不配合我们工作。刚刚才说,她是你家远房的亲戚,我们本来要叫你来看看,现在看来你母亲走丢了,找人是大事,就算了吧。”
“哦,百姓的事情也是大事,我马上就来看看。”李县长从来都是这样公私分明的。叫其他的人继续找,自己就跑到民政局去了。
民政局的同志,打开大门,叫出了那老妇女来。只见她,背对着李县长,戴个大草帽,压的很低,满身脏西西的,已经看不出衣服的本来颜色了,还有那个大背篓。李县长记得,这好象是今天上午看见的那人,她怎么会是我远房的亲戚呢?她也没有来找过我,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呢?也许因为自己当官了,他们不好意思来吧?
“大娘,你是谁?你转过身来嘛。”
那人很不情愿的转过身,这可把书记大人吓呆了。你猜是谁?李县长的母亲!
李县长什么话都不再说,只告诉那管事的说是自己家亲戚,就带着那老人回家了。
“妈妈,我们究竟哪对你不好了,你要出去这样,还被当流浪者给收容了?”
“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什么事情都有保姆做,我就想出去找个事情做,混时间。”
“你不是去学秧歌吗?怎么跑去拾破烂了呢?多丢人呀!”
“秧歌那玩意,我学不会,劳动惯了,歇不住。再说了,有什么丢人的,靠劳动吃饭。”
“人家要知道你是我母亲,你说我以后还怎样为官呀!”李县长觉得,这不是给自己摸黑了嘛,而且在这样关键的时候,那些跟我不合的人,正愁找不到笑话呢!
“我又没有说是你母亲呢!”
“真是农民命!”这句话,李县长说得很小声,他还是不愿意让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的母亲生气。可母亲听力就是好,还是给她听见了。
“农民怎么啦?你当初不还是农民吗?别当了个芝麻小官就不得了,忘记了自己的祖宗!那样,可当不好官!”
李县长没有再说话,他知道,再说的话,母亲一定会很伤心。
第二天,母亲就被保姆给看起来了。李县长总够听见有人在议论:“听说李县长的母亲在拾破烂,一定是他俩口子对她老人家不好。”
“也许是她自己要出去干那事的吧?看起李县长平时还是很和气的呢!”
……
不久,李县长的母亲又回乡下老家种地去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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