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秉松在城市临河处的居民小区买了一套房,在六楼。洪秉青去的时候正在搞装修。兄弟俩在门口站着说了几句。洪秉松说这段时间一面上班,一面到处跑着买装修材料,饭也没地儿做,都在外面吃。说罢就要带着弟弟去吃午饭。洪秉青说他还有一同学,在外面等他,不能吃饭了。洪秉松说那等等,转身进了厨房,长臂一展,从水泥框子顶上,取下一个黑色小公文皮包,拍拍上面的灰,就要拉开。洪秉青忙着说:“钱还有——不要了!”
洪秉松的手停了停,还是拉开了那拉链。两手在里面找找,随即取出一支比拇指还粗的大号钢笔来。拿着它在弟弟胸前一停。那钢笔浑身金光闪亮,造型显得肥肥胖胖,上面还有许多别致的花纹。洪秉松的裤子皱了,搬东西给抹上了很多灰,有点邋遢。周围小小的空间里,遍地是散乱的建筑垃圾。这支钢笔俨然一枚小小的太阳,它放出的光芒,与洪秉青眼里的光彩显着是那么的相得益彰。
“这是上次区教委开运动会发的奖品。我那儿钢笔很多,这支给你。”说罢抽下笔帽,再看看那笔尖,也是金黄色的,而且造型相当时新。洪秉青摸摸脑袋,傻傻地眨眨眼睛,心里早就乐开花啦!洪秉松的字不怎么好,不论横竖还是撇捺,都直来直去的缺少变化。字很整齐,看头却不大。人说字如其人,还真有道理:洪秉松的性格原本就是这样!人又说字如人脸,洪秉松的脸,确实跟那字的外形也很像……
比较起来,洪秉青在写字上就要幸运很多。读小学四年级时,班上有同学要转学,大家纷纷忙着买纪念品。洪秉青想想也得准备啊。正巧在供销社里玩,看见了一本薄薄的钢笔字帖,于是买下来,准备送给他,赠送的话都写好了。可眼看临近期末考试,那同学却提前走了,而且是一去不回头,以后都没再见过面。洪秉青只好自己拿着那本永远都送不出去的东西发呆。再后来,竟将它当作一本书来看,照着上面介绍的方法练习起来了。这样不知不觉学习的效果,虽不比专门培训来得明显,可毕竟让他得益非浅。这件事对他的影响不简单:不光让他知道了写字是有法可依的,还让他明白了什么事都是能做好的!刚好白老师看了他的作业,又从旁加以指导,因此提高得更快了。
洪秉青初中的班主任更是个书法爱好者。往往坐在那里,一写就是一整天,写完一张报纸又换一张。要没事,屁股都可以不抬一下。似乎那毛笔里面有什么魔法或精灵,成天引诱着他,让他心甘情愿的伏案消磨自己的时光。偶然的一次班委会——又是偶然,这世上充满了偶然。那会就在老师的办公室进行,洪秉青坐在老师的位子上,听班长和副班长讨论班规和操行分。看到桌上摊开着一本碑帖,名叫《泰山金刚经》什么的,于是将就手中的钢笔和案上的纸,对着漫不经心的写了起来。第二天出过早操准备进教室呢,老师就叫住了他。老师说,是你昨晚在我的纸上乱画呢?洪秉青的脸顿时红到了脖子,后悔没将那纸带走。没想班主任脸色一变,又说:“我发觉你临得还很有感觉!这里有本王羲之的小楷字帖,你拿去写写。记住:不准整脏了!”……这又告诉洪秉青:硬笔还可以临摹毛笔字帖的!这所有的好处都没能将洪秉青培养成书法家。只是让他得到了好多的锻炼,在锻炼中,他逐渐体会和明白了一些东西……
洪秉松是没法练字了。家庭、孩子和工作,似乎已经明确告诉他:是该放弃一些了,比如说练字……临走,洪秉松告诉弟弟:笔要保管好,别给人拿走了。又说,洪秉柏在家乡的某个学校,遇到一位做老师的女子,代课的。经人介绍,两人正在“耍”。家里一切都还好,不要担心。这房子一装修好,他出差的时候就多了,要有什么事,直接去找大嫂……
出来后,洪秉青去了新华书店,买了几本书。中午太阳正辣,洪秉青赶回了学校——外面毕竟是外面,他不习惯!吃过午饭,洗漱一番,坐在空荡荡的寝室里休息。他猛然想起,自己兜里的钱不多了。上学期他没抽烟,家里给的钱加上学校发的生活补助是足够的,还有剩余的够买一部单放机。现在不行了,期末前最好别买什么了!
傍晚时分杨龙回来了。他说找不到人无处消遣,去看了半天录像。还说路过值班室,看到窗口有领取汇款单的通知。“有你的一份,还有加亭的,想帮着领回来,但门卫要身份证或是学生证……”杨龙浑身乏力,说完就横躺在床上,眼睛无神的望着蚊帐顶。
洪秉青正想钱呢,没想到就有了汇款,真是及时雨!他一骨碌从床上跪起来,打开箱盖就找证件。到了值班室,取出来一看,单子上写着一笔数字:人民币,两元整!再一看汇款人,是某个出版机构的,正是他经常投稿的那家。还有一个信封,撕开了,是一份报纸,好容易找到一个小豆腐块,标题下面正写着他的名字!这是他的东西第一次给打成铅字见诸报端!他小心翼翼保存着,还从扫地时捡起来的同一期报纸上,多剪了几份下来,心血来潮地给洪汝魁寄了一份回去——毕竟,这是他投稿十几次以后所收获到的呀。
加亭的也是一个两元,是他为那家报纸设计了报徽,入选后得到的报酬。他也很兴奋,虽然一个劲开玩笑说钱少了……
空气里的灰尘过滤不了太阳的辐射,这个卫星城镇所在的小平原上,一点风也没有。热得实在受不了。趁着下午有空,大家纷纷往大河的渡头跑,希望看着运动着的水,能给自己带来些许的凉意。老旧的街道,两旁林立着冒着蒸汽的店铺,小吃店里的顾客们,纷纷索要稀饭和凉面。黝黑的木椅上,坐不住无牙的老人。他们敞开着衣襟,露出黑瘦的肋骨。每一棵扑满灰尘的小树下,都成了人们竟相追逐的庇护所,才不管那里有没有伸出舌头喘着粗气的野狗……
大河,似乎永远不会萎缩,带着蓝黑的颜色昼夜不停地奔流。滩头停着些再也不能行走四方的旧船,身上披着黄锈绿锈。那堆废铁上站着个只穿条裤衩的大汉,跃跃欲试着“扑通”一声插进河里。渡头这边,大树下坐着些等着过河的农人。几个穿着时髦的姑娘,扯松脖颈里的纽扣,摘下头上的阳帽,急急地扇着,想换取一点散热的风。她们身旁,是一个刚好能装下一头猪的铁笼……巨大的铁船“突突”着驶了过来。它能将几辆小汽车载过对岸,却永远也没有河面宽……
学校里,寝室的门再也关不上了,一直有人进进出出。吊扇整夜开着,就在加亭的头顶上,起床撒尿他就得分外小心,一个不注意,那叶片就可能伤到他。整晚都有人在说话,热烈讨论着青春期的热门话题。高天将身体摆成八字,夹着烟的手伸到床沿外,吸一口就弹几下,那烟头鬼火般的一明一灭。勇哥在小声向他要烟抽,高天散了一支后想想,干脆给每个铺上都扔了一支。巫林也装模做样点燃,吸一下,“吭吭”咳几声,很响亮的一口吐在地上。气氛更活跃了。杨龙着急得睡不着,躺着直叹气,叹几声后,直骂他们污染空气。盥洗室里不时发出一桶水直冲全身后击打在地面的巨响。朱楼长筋绷绷的声音接着响彻楼上:“这么晚了,还不睡?”
早操都过了,体育班某个寝室里,八条大汉还赖着不起床。班主任急急火火跑来查问,原来他们的衣裤昨晚让人给抱走了,连一条短裤都没剩……
学校为了避免大家在外面惹事,临时决定将礼堂开发出来,给同学们提供一个周末休闲的去处。班上的同学开始去光顾,尤其是几个“舞林高手”,几乎整晚泡在里面。但渐渐也受不了那热啦,一个个坐在女生院外的花坛沿上汗流满面,直拿手帕当电扇。大家正闲呆着没事呢,就见李菲一溜烟从寝室了窜出来了。那气喘吁吁的样子,好象后面来了一头狼!“古美人”维佳接着,问出了什么事。李菲压低声音说,科长窜到她们宿舍,要她到他家里去跳舞。维佳的脸色就显着不大好看了——她们俩,是一个地方的呀!(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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