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至清的水，有了营养，成了浆糊，浆糊糊弄的是文字。

本是至纯的人，有了思想，成了神，神糊弄的是人。

那条被唱得少了很多道湾的河的是江的支流，江的上游还有很多支流，但实在是想不出，如今出了神的地方与什么支流有关，倒是这清潭，由涟水而生，又由涟水而育，生育了南岸如今这一个万余人的镇子。

清潭边有一块巨大的青石，从堤上一直延伸到枯水季节都见不到的河心，有心人就势在青石上刻出了台阶，想必从前有着深深的刻痕，如今光光的、滑滑的，茸茸的青苔粘着巨石，象打湿了的“的确良”衬衣粘在女子的身上，一直到见不到底的潭的深处，勾引起我隐隐约约的对墨色的冲动。

我是从雨湖诗社老先生的诗文考据后，得出镇子的历史最早可能追溯到秦汉。

这清潭水，与湘中细长的糯米，造出了很优质的浆糊，让粘着的世界，没了界限。

钟灵毓秀的山川，招徕众多趋炎附势的庙与观，庙与观里的诸神，原本是没有人来敬仰的，所以就设法把人与人分了开，让和谐的世界，分裂为都不止乎九等，相互之间也就自然而然产生了你死我活的斗争。于是，这庙与观，广播善缘，在九等人的簇拥下，香火缭绕，冷肉腥腥。

一

涟水悠悠，小浆糊死了。

小浆糊是从从容容从石阶而下的，他娘一路拍着胸，哭喊着，他舅舅被挣脱了的手只好扶着他娘，一边安慰：

“大姐，冇得事，他又不是不会游泳，淹不死的，你先回去”。然后回头冲着小浆糊直嚷，“狗崽子，你有种就下去”。

小浆糊就这样，头也不回地一头就扎了进去，再也没有了声音。

但是小浆糊肯定还留下了什么遗憾，我下到河里去捞他的时候，感觉到他是直挺挺地平躺在水底的青石上，双手直直的，在水中伸向空中。

小浆糊确实会游泳，而且水性比我好。初二时，我与小浆糊同桌。至今还记得他的一些趣事。

“老师，这个字念什么？”

“幸，幸福的幸。”

“幸（睾）丸，幸（睾）丸，幸福的丸”

“哎，这东西好象牵牛花耶，一元，你看，好好玩的。”由于兴奋，小浆糊贴近我耳朵的嘴巴几乎震蒙了我。

我也在欣赏牵牛花，没有时间和小浆糊闲聊。

以前课本的这一页，我曾在家也偷偷地翻开过，但是恐惧四周会产生鄙夷的目光，就没有深读。现在老师让我们自学，岂有不自自然然研究研究之理，所以懒得理他。

笃、笃，清清脆脆的，小浆糊后脑挨了老师的两个力戳。

“让你们自学，就不要出声，你才象牵牛花。”

仿佛班上所有的男生的哄笑，和着了所有女生的鄙夷的目光，小浆糊那一刻连紫红的脖子，都埋进了他深深的臂弯。老师又兀自站回了讲台上。

你才象牵牛花，你才象牵牛花。歌声在教室里升腾，课间，小浆糊没有起身。

记忆中，从那以后，小浆糊再也不和别人提及女人，尤其不愿意提到同班任何女生的名字。

-全文完-